硝烟由浓转淡,直至只剩一丝缥缈。
浓浓的战火味道还依旧弥漫在空气中,那是尸体的焦臭、血『液』的腥气以及各种气味的混杂。
甚至似乎连曾经发生在这儿的那些怒吼和惨嚎都凝若实质,依旧回『荡』在人们的耳畔。
慕容承和崔贤一左一右,跟在裴镇的身旁,走过战场。
三人的脸上都无太多喜『色』,慕容承默默道:“裴家和穆家见势不妙已经逃走了,据说是去了寝甲城,跟踪的人今天或许就能传回消息。”
“南面的包守义也逃了,丢下族人一个人带着卫队逃向了厉兵山,谁知却在半路上被自家护卫黑吃黑,死得挺惨。”
裴镇看着慕容承,“我想问你个问题。”
慕容承肃手恭敬道:“殿下请讲。”
“这次整合幽云州,我原本的那些兵马几乎都没怎么出力,你就凭借你麾下的那些兵马,不仅摧枯拉朽地轻松横扫这三家小于越,而且在黑水河将意图乘火打劫的刘家数万兵马死死拦住。有此实力,先前为何一直放任局势”x
慕容承笑了笑,“殿下其实心中早有答案了吧”
裴镇点点头,“但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慕容承叹了口气,“幽云州在北渊十很小,但很富,排进前五轻而易举,我自己估算过,坐四望三应该是个合理的名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任何一个完整拥有了幽云州的人,都不会满足于自己手上的地盘,都会如锦宁刘家一般,伺机扩张。”
“所以,我需要藏拙,我需要告诉所有人,我慕容承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心气,堪堪守住幽云州大半地盘就已经吃力得很了。”
裴镇平静道:“那你此番为何又愿意彻底暴『露』自己庞大的实力了呢”
“因为殿下。”慕容承恭敬道。
“哎!”裴镇抹了把脸,“所以,你们还是想劝我回去争那个位子”
若非是有了更大的可能,慕容承又何需一改多年隐忍,倾力相助呢
“那本就该是殿下的。”慕容承言语中有些愤愤不平,当然这是伪装,他和裴镇都心知肚明的伪装,但身为臣子的,需要这些外放的姿态。
崔贤也开口道:“这也是小姐一直以来的愿望。”
裴镇看着地上的残破衣衫,断裂刀箭,沉默不语。
不远处,正有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看似缓慢又极其迅疾地驶来。x
“你们能不能先别纠结这些了,咱们好好想想这圣血传承怎么办吧!”
木叶山巅的神宫中,平康使没好气地道。
木叶三使名义上的头领昭穆使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意思是还怨我们”
平康使无奈道:“那你们治我的罪吧,我哪儿能算到圣子居然如此莽撞,竟在没有我等命令的前提下,动用牵机傀儡令,试图杀害靖王,以至于我们万般谋划尽皆落空。”
义阳使不解道:“圣子一向还算谨守本分,行事何至于悖逆至此”
平康使一哂,“谁知道呢!兴许是暗中投靠了某位皇子,眼见靖王在幽云州势大难制,便想提前动手呗!”
昭穆使深深地看了平康使一眼,悠悠道:“咱们木叶山中人,只尊渊皇,不得卷入俗世权力争斗,这是铁律,谁敢违背”
“所以啊,圣子这不就倒了大霉了嘛!”平康使看向昭穆使,“哎我说,你这像是话里有话啊,我身为木叶三使之一,会做那种蠢事吗你要愿意,我可以立刻以毕生修为立誓,向木叶山列祖列宗起誓,我未来绝不会跟某一位皇子有什么瓜葛。”
昭穆使心中有些疑『惑』,这平康使跟二皇子之间的纠葛是有铁证的,他和陛下都知晓,只是不是治罪之机,这才隐忍不发,如今他却敢立此毒誓,当真转『性』了不成
义阳使叹了口气,“就说一说,你当什么真啊,只是如今牵机傀儡令丢失,我们如何跟陛下交待圣子和圣女还未诞下血脉,圣血传承又该如何『操』作这才是大事。”
平康使一拍大腿,“兜兜转转,这不又回来了嘛。我刚就说先讨论大事啊!”
“本次的血脉是在圣子身上,但如今圣子死了,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启动影子了。”昭穆使沉声道。
“的确,否则圣血传承可真就断绝了。”
“事不宜迟,我建议立即让影子转正,并和圣女完婚。”
义阳使和平康使也立即附和道。
“不急。”昭穆使老迈的脸上生出一丝决绝,“既然圣子已经身陨,我提议将此任圣女也废去,新选一位圣女,让其和影子一起延续圣血传承。”
“我反对!”平康使第一个跳了出来,“如此做法,圣子圣女皆仓促选取,修行境界全无,恐将有损圣血之高贵,不利于后续传承。”
义阳使也为难道:“这或许有些不合适吧,此任影子也是男子,正好跟圣女般配,不符合废除圣女的条件。何况一时间,我们上哪儿找一个新圣女去,还要观其心『性』,培养其对木叶山使命的认同。”
昭穆使叹了口气,“可圣女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感情,这么些年早已认定了皇甫烨,如今又要让其与其余陌生男子结合,这合适吗”
“身为我木叶山圣女,难道这点觉悟都没有连大我小我之分都不懂大局为重,奉献一下又能如何能挽救木叶山圣血传承,她应该觉得自豪才是!”
平康使的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让义阳使也不禁点头附和,毕竟在单纯的义阳使的心中,木叶山的利益高高在上,高于一切,甚至真的高于他的生命。
昭穆使心中恼怒,这义阳使向来单纯好骗,每每被平康使利用而不自知,真是可悲!
原本平康使犯下此等大错,昭穆使完全可以迫其就范,但如今却是不行了。
他叹了口气,“既如此,此事容后再议。陛下驾崩了。”
平康使得意地朝后一仰,哼,你个老头子打的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想借此机会把你那个宝贝徒弟解脱了,想得美!
那个君渺渺,胆敢给我甩脸『色』,我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等等,老头刚才说的什么
陛下驾崩了
平康使惊得陡然站起,面上有着难以抑制的轻松和喜『色』。
他从来不担心在木叶山内部会被如何,只是忧虑陛下那边,毕竟此事乃是陛下尽心谋划的,若是陛下将责任都记在自己头上,恐怕自己这个平康使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如今却突然听到陛下驾崩了的消息,让他如何不开心!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尤其是义阳使看着自己的眼神尤其不对。
他迅速换上悲痛之『色』,“陛下春秋正盛,为何突然驾崩”
转换话题不在乎生硬与否,只在乎话题能不能吸引注意力,显然平康使又成功了。
义阳使也和他一样殷切地等着昭穆使的答案。
昭穆使缓缓道:“根据我们的渠道说是八骏中的骅骝和盗骊刺杀了他。但现在外界无人承认此事。”
“八骏”义阳使眉头一皱,“你说是雁惊寒我还相信,八骏能打的都死光了,就剩几个知命境的,就能刺杀陛下这分明是有人栽赃嘛!”
平康使摩挲着下巴,开始思量其中的关节。
一时间,大殿中陷入了沉寂。
木叶山,一年四季,无时无刻都有无边落木萧萧下,据说那只是因为开创薛家王朝的那位太祖喜欢看落叶而已。
这也是北渊奇景之一,只是能欣赏到的极少。
当天夜里,君渺渺一身白衣,立在木叶山的山头。
片片飘零的叶在她的身上寻到了归宿,栖息在头顶、肩上和心间。
心间,飘零的是身世。
昭穆使悄然出现,走到她的身旁,“听说过司妙妙吗”
君渺渺缓缓摇头,虽然名字跟自己很像,但的确没有听说过。
“她曾经和你一样,是木叶山的圣女”
落叶的萧萧声中,昭穆使低沉黯然的声音缓缓流淌,讲述着司妙妙被人刻意掩埋起的传奇一生。
“历任圣女身上所种的追踪符,必须木叶三使三人合力才能解开,缺一人都不可。但司妙妙却真的就此飞鸿无影。据传她掌握了一种可以破解这种追踪符的心法,同时还拥有着曾经木叶山的三样至宝。”
“你有七天的时间,为自己活一回也好,赌一把运气也罢,若就此成了司妙妙第二,那是你的本事和福分,若被抓了回来,那也是你的命数。”
“我也不知道她躲到了哪里,只知道一个传说中的名字,雁丘。”
“为什么”君渺渺看着传授自己修行多年的师父,有两行清泪被风吹落。
“知道影子吗”
君渺渺摇着头,晶莹的泪珠四散洒落。
“为了保证圣血传承不出意外,每一任承袭上代血脉的圣子或是圣女都会在产下继任者之后,悄悄再生下一个,留在木叶山中,隐姓埋名。一旦有了意外,比如此番皇甫烨意外身亡,那影子就将走向台前,延续血脉。但那是极少的情况,更多的情况是为了保障圣血的高贵,在继任者再产下血脉之后,之前的影子就会被悄悄处死,无声来,无声去。”
君渺渺不由打了个寒颤,昭穆使平静的语气背后,是多少残忍的故事。
她甚至都还没想到,自己本将面临的遭遇。
不过昭穆使会提醒她的,“很不幸,此任影子也是男子,今日起,他就即将扶正,按照惯例,你将是他未来的妻子,与他结合,传承圣血。”
君渺渺终于明白了昭穆使的良苦用心,她双膝跪伏于地,喊出一句饱含深情的师父。
“不要叫我师父,你我从此刻起,恩断义绝,最好相忘于江湖。”
当黑衣的昭穆使向更高处的神宫飞掠,一身白衣决绝地坠入了山下的世俗之中。
当晚,昭穆使强硬地命令,因渊皇驾崩,为避免木叶山卷入风波,封山七日,任何人不得出山,待局势明了之后,再向新皇效忠。
当长生城在又一个夜晚中醒来,城内的居民赫然发现,四面城门都已经被紧紧关上。
轮班的守军登上城墙,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的营帐,就像是从天而降,只一夜之间,便密布在了眼前。
寝甲沙海的大军在北面,厉兵山的人马在南面,南征大军残部的营帐则从西门外,绵延数里。
只有东面,还空置着,似乎在等待该来的人。
东面草原的尽头,驰来两匹快马,男子一身青衫,样貌俊美英朗,女子白衣劲装,英姿飒爽。
在已经可以遥望着长生城的城门时,男子忽然勒住了马,目光警惕地看向一侧的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