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铠甲,手持长枪,跃马疆场,纵横四方。
或许这是许多少年郎都曾经憧憬过的场面。
不同于以往的单打独斗或江湖厮杀,以这样的姿态陷阵冲杀,对云落而言也是一种新奇的经历。
手上拿的不再是剑,而是枪;
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青衫一袭,而是甲胄一副。
雁丘中的鹦鹉没有骗自己,身上的甲胄和手中的漓泉枪的确都不是凡品。
先前那名修行者突然自爆,慌乱之下,云落避无可避,身旁又有陆琦还在。
幸亏灵机一动,想起了这副甲胄,便赌上一赌。
一个知命境修行者的自爆,金丹中海量的真元瞬间释放出来,即使云落和陆琦有堪比真龙的体魄,多半也是个重伤的下场。
事实上,当时澎湃的巨力袭来猛地撞向云落的后背,他心中第一时间的感觉也是糟了。
不过还没等那些后悔和懊丧的情绪酝酿,甲胄上一阵光芒闪动,瞬间将巨力化到整个甲胄上。
云落后背一震,喉头一甜,却喜上眉梢,因为他敏锐地发现,有将近一半的力道都被甲胄消解掉了。
这也才有了接下来的奔袭冲杀,而在这个过程中,手中这杆漓泉枪,更是让云落心头欢喜。
修行者的兵刃,首重的是真元输出的强度,其次才是那些诸如材质、重量、硬度等。
这杆漓泉枪,让云落找到了拿着山河剑的感觉,甚至犹有过之。
要知道,山河剑乃是曾经姜太虚的佩剑,漓泉枪在真元输出上能比杀力最强的剑修之剑还要强,足见其珍贵。
真元不仅没有被枪体消减,更似有放大之效。
枪尖吞吐的寸芒,闪烁着银光,让他眼前那些军士身上的铠甲,就像纸糊一般。
一横扫,便是一片开阔地,最适合陷阵。
百兵之王,名不虚传。
他无师自通地舞了个枪花,将飞来的一阵箭雨扫落,身子微微弓起,将长枪侧举,灼灼目光聚焦的所在,正是人群中间的王巨君!
王巨君的神情从最初的胜券在握,到命人围杀时的隐隐不安,再到此刻,已是眉头深皱。
当冷不丁地跟云落那冰冷的眼神碰上,王巨君浑身一冷,仿佛被一头凶兽盯住。
“保护将军!”
“保护将军!”
“保护将军!”
四周军士再次朝着这个方向涌来,将云落前进的道路堵得密密麻麻。
王巨君没有逃,能够被委以这般重任的,不会那般懦弱不堪。
他就要在这儿,以身为饵,将凌家众人耗死在此处。
“凌家余孽们!老子就在此处,有种就来杀了我!哈哈!”
伴随着嚣张的大笑,王巨君的话穿透沙场,传进了云落的耳中。
云落勃然大怒,狂喝道:“王巨君,吾今日必取你项上狗头!”
血肉横飞,残肢遍地,深陷重围的云落浑身浴血,依旧只前进了一点。
和王巨君之间,隔着无数人影。
同时还有更多的军士朝着王巨君和云落之间汇聚。
铠甲已经被云落换到了陆琦的身上,首当其冲的他,缺少了铠甲防护,身上已经多了数支箭矢,几处刀伤。
而在他身后的那些个凌家旧部和义军骨干,即使有符临的照看,也难免各自带伤。
王巨君和身旁护卫的修行者对视一眼,嘴角缓缓勾起。
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啸,一枚信号烟花摇摆着升起。
云落枪尖猛地一转,扯动马头,斜斜地擦着王巨君身旁厚重的包围圈穿刺而出,刚好钻向烟花的方向。
正面朝王巨君迅速靠拢的部队被云落从侧面斜刺里杀出,来不及调整身形便被一冲而散。
在队伍的另一侧,一个大光头忽然出现,笑着挥出平平无奇的一拳。
拳罡如风,将前冲的队伍从中截断。
云落忽觉眼前一空,赶紧带着身后众人加速冲出。
“混蛋!你的血性呢!”
王巨君怒骂一声,事实证明,云落的确不傻,是自己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真的激怒了这个少年。
而那个传信烟花,似乎还有人在帮忙?
王巨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见机很快,立刻下令,骑兵追上。
出手相助的大光头,一招手,凌空将佛珠和木槌收走,消失在原地。
于是,在灵州大营不远处的空旷地。
一支十余人的队伍在前亡命而逃,身后是三四千骑兵,衔尾直追。
逃亡众人俯下身,左右闪避着身后的箭矢。
符临扭过头,双手连拍,一张张符箓甩出,各有功效,试图延阻追兵的脚步。
王巨君自然也在追击的队伍中,指挥着追击的节奏。
云落的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喊道:“小主公,对方追兵越来越近了。咱们不能再这样硬跑了!”
“对!得借地势之力了!”
两个凌家旧部出声提醒了云落,他边跑边看,忽然发现了左手边的一座山谷。
“好,那咱们去山谷那边!”
云落沉声一喝,马头一扯,便冲向山谷方向,众人紧随其后。
王巨君通过身边的修行者知晓了刚才的对话,冷哼一声,指挥部队紧紧跟随。
秋叶凋零,山谷外稀疏的林地并无多少树荫洒下,但树干和树枝还是多少遮蔽了些光线,让山谷之内显得稍稍昏暗了些。
王巨君眉头微皱,若非知晓他们是临时改道,这样追敌入谷,乃兵法之大忌。
转瞬他便释怀了,自己这番突袭,对方哪儿来得及准备什么伏兵啊。
更何况自己早防着这一招,周边都洒出了斥候巡查,根本没有大股部队出现过。
一念及此,他一抽马鞭,高呼道:“将士们,再加把劲,全歼敌人!”
行进的队伍猛然加快。
若是从高空俯瞰,云落一马当先,领着一小队人马就如同一支羽箭,从谷口刺入,然后一股洪流奔腾如水,紧跟在身后涌入。
马蹄踏碎落叶,激起烟尘。
一串才被收走的佛珠又似凭空而降,朝着那个一直悄悄守在王巨君身旁的修行者打去。
那名修行者不敢怠慢,足尖一点,凌空飞起,一边躲避佛珠降落的路线,同时双掌接连拍出,道道真元或为掌或为拳,皆击打在佛珠之上,试图改变其线路。
但有些事情,在实力不达标的情况下,努力是没有用的。
佛珠与他的亲密接触,就像是宿命的安排。
于是,被佛珠死死禁锢住的他,眼睁睁地看着洪流碾过的路中,猛地扯起一张大网,将五六骑连人带马一起扯到了空中。
看位置,正是王巨君的所在。
他震惊地看着那张大网,这得是什么样的巨力!寻常修行者恐怕也难以做到吧?
一个身影沿着山谷的岩壁飞奔而来,然后凌空跃起,将手中的长枪朝着大网猛地掷出。
长枪化作一道流光,从大网之中某处穿刺而过,直直没入远处的岩壁之中,只剩一点点枪杆。
伴随掷枪之人稳稳落地,一声暴喝响起,“王巨君已死,缴械不杀!”
洪流在骚乱中渐渐停止,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那个兀自挣扎的网中,确有一个红脸汉子,再无声息。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这么多人,统帅就这样被人吊起来刺死了?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忽然高呼,“兄弟们,咱们这么多......”
话说一半,一支羽箭便准确地扎进了他的喉咙。
人群中,又有另一个人悄悄躲在旁人身后,大喊道:“咱们杀了他们......”
一支羽箭疾若闪电,从后背甲胄缝隙中钻入,刺中心脏,声音顿歇。
没有人会这么轻易地放弃。
几乎同时,有三人振臂高呼,“兄弟们......”
三支羽箭如长眼一般,同时扎入三个不同的咽喉。
于是,再无声音。
云落趁机高喊,“朋友们,兄弟们。我云落不是要你们投效我个人,我是想让你们投效你们自己的内心!在咱们脚下的土地上,还有无数手上沾满鲜血的北渊敌人等着我们去战斗,去将他们逐出家园,那才是我们该做的,保家卫国,守护家园,驱逐凶手,而不是在这儿自相残杀!放心,只要等将他们赶走,我立刻放你们回归朝廷!”
仿佛在呼应云落的话,两侧山谷中猛地挥起许多旗帜,伴随着声声呐喊,似有千军万马埋伏其中。
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刀枪坠地的声音渐次响起,然后连成一片。
被佛珠困住的那名修行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最前方的陆琦和符临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云落面色如常,轻轻挥手,大网缓缓落地。
除开王巨君的其余几位从网中走出,也同样扔下了刀箭。
王巨君的腹部被穿透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口子,早已气绝。
表情凝固的脸上,写满了野心破碎的恐慌和惊骇。
偏偏没有一丝悔不当初的遗憾,果然该死。
在符临的吩咐下,仅剩的凌家旧部立刻趁机将这些骑兵都各自分成小队。
每人各领一队,同时,暂时随意指派一个领头之人,等回营之后再重新确定各级头目。
这些举动,都是当年凌家军经过反复实践,摸索出来的办法,个中自有深意。
符临随意挑了两人,笑着道:“你二人去观礼台处,告知剩余兵马,让他们原地待命,等王将军解决好这边之后,便会回转。知道怎么说吧?”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符临的掌心忽然出现两张符箓,看着二人,“你二人各滴一滴血在这上面。”
二人只好依言照做,咬破指尖,只见鲜血一滴,原本普普通通的符箓顿时闪过一道血光,自动贴在二人身上。
“这两张符箓叫血誓符,你二人只要背信,便会立遭反噬,当场毙命。去吧”
看着两骑走远,符临冲云落点了点头,带着那几个义军骨干,疾驰向大营,接管前去接管大营兵马。
云落朝着四周微微拱手,暂表谢意,顾不上寒暄,带着陆琦和众人一起看管降卒。
灵州大营的中军大帐之中,有两个男子各占一张案几,正对坐着喝酒。
其中一个男子放下酒碗,发出一声畅快的呻吟,随意地抹了把嘴,望着帐外,“算算时间,大哥那边应该快结束了吧。”
对面的男子伸出两指,夹起一颗炸得金黄的豆子,放在嘴里,眯眼嚼得嘎嘣响,“放心,姐夫谋划良久,上万人还搞不定十几二十个人?而且还有好几个朝廷的高手。”
他半躺着,伸展了一下手脚,“总算啊这戏是演完了,接下来能坐在一起好好喝酒了。”
两人正是王巨君的弟弟和小舅子,众人口中那两个倒了血霉才沾上的亲戚。
率先开口的那个男子笑容顿时变得猥琐起来,“你说到时候,让大哥把那什么圣女赏给我们玩玩怎么样?”
“可以啊!只要你有那个胆子!”
两人对视一眼,猛地站起身来,厉喝道:“什么人!”
因为声音来自帐外。
符临当先走入,将一个试图阻拦的军士一脚踹飞,当场毙命!
瞬间镇住全场。
两人心头一沉,看着符临身后,那些个义军骨干,便试图用当年情义套近乎。
被这些义军骨干们几口唾沫喷了回去。
娘的,王巨君不念我们性命,我们还跟他讲个逑的情义!
将这两个还在这儿做着美梦的蠢货捆起来,这些原本就在义军中各有势力的人很容易就接管了军中大权。
临出发,符临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大营的另一端,正有一主二仆居中而立,朝着他缓缓躬身。
符临心头大定,赶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