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两年后的今天再来追究孰是孰非已经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了,那么,何不让自己表现得洒脱一点?于是,佩儿弯了弯嘴角,轻声问道:“就这两句?”
佩儿淡然从容的态度让何晓骏有点惊讶。他想,难道她已经完全释怀,不再介意?又或者说她不再纠结于那件事情是因为她已经决定了弃乔天霖于不管不顾?
何晓骏心念一动,他忽然想到了那个男人,那个陪同佩儿一起来参加婚宴,站在佩儿身边的那个男人。当时,佩儿和庄薇在宴厅的中央整出那么大的动静,他当然有看到也有听到。所以,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让她不在乎了,不再在乎乔天霖了?
虽然,那个男人看起来也俊逸不凡气质不俗,可相比起乔天霖,却始终是略逊一筹。不过,无论那是个怎样的男人,都还是站在了林佩儿的身侧,代替了乔天霖的位置,站在了她的身侧。
这么一想,何晓骏就替乔天霖感到不值了。他替乔天霖痴心专意的付出感到不值,他替乔天霖过去这两年寡淡的生活感到不值。
于是,他又是说道:“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如何,可我却知道天霖的想法是怎样的。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回到他的身边。其实我从来以为他是一个不会被打败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或者是遇到什么困难,他永远是我们几个当中最理智最冷静的那个。我和陆原一致认为,虽然你的离开对他而言是很大的打击,可我们相信他会很快地站起来,因为他是乔天霖。可是我们却不知道,他站起来的这个过程比我们想象中要艰难得多。甚至是到了今时今日,我们都觉得,他依然是活在过去里,活在自责中,虽然那件事情并不能怪他。其实我想说的是,他过得不好,在过去的这两年时间里,他过得很不好。我们想,恐怕也只有你回来,他才有可能恢复正常了。可是,如果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你不再想给他机会,那么就请你试着告诉他你的想法,也好让他断了不切实际的念头,过上他应该过的日子。”
何晓骏的这番话让佩儿的心紧紧地揪成一团。要命的!她心脏的位置又开始疼痛,她的五脏六腑因为心脏的疼痛而拧在了一块儿,她的喉咙发涩,鼻子发酸,眼睛发胀!
他过得不好,他过得很不好。佩儿的脑子里面反反复复地重叠交叉着这两句话。到后来,她也没听进去何晓骏又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只是伫立在洗手间外面的过道上,看着窗外墨黑的天,心里又乱又慌又痛,好像整个人都丢了章法似的。直到一个小妹妹跑进洗手间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才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抬头看了看人声鼎沸的宴厅,佩儿才恍然这是庄薇的喜宴。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又揉了揉眼睛,然后走进大厅。
刘皓早就朝着洗手间的方向不停地张望了,等佩儿一落坐,他便问道:“这么久,碰到熟人了?”
佩儿点点头:“是,聊了一会儿。”
刘皓笑道:“这哪是一会儿?你再不回来我就准备去找你了。”
佩儿勉强地扯出一抹微笑:“又不是三岁大的孩子,难道还会迷路?”
刘皓把佩儿杯中凉了的茶水倒掉,又给她倒上温热的开水:“你的胃不怎么样,还是喝白开水比较安全。”
陈明震把刘皓的举动都看在了眼里,他忍不住地调侃道:“我说刘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了?几年不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佩儿是认识陈明震的,她也知道他爱开玩笑,所以她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把茶杯握在手里,端起来喝了一口。
佩儿不做声,刘皓却是回了嘴:“陈明震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交不到女朋友?”
陈明震“切”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我喜欢的女人都喜欢你去了!”
刘皓无语:“原来你还在为小芹的事情耿耿于怀?”
小芹是刘皓和陈明震的学妹。当年,陈明震想让刘皓帮忙追她,却没想到小芹却喜欢上了刘皓。
陈明震白了刘皓一眼:“我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吗?”
刘皓很认真地回答:“你是的。”
他们的这番对话惹来一席人哄堂大笑,知情的同学揶揄道:“陈明震,你好找不找要去找刘皓做军师!刘皓那么出众,换作我是小芹也会喜欢他啦!”
佩儿在大家的欢笑声中拿起筷子夹了一条菜心送进嘴里。反正他们在说小芹,跟她无关,那么她也乐得自在。酒席上的菜心是用鲍鱼汁淋过的,味道比白灼要香浓许多。可此时的佩儿却也没有太多的食欲,她微微地蹙了蹙眉心,又喝了一口水。
就在她把那口水吞下去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有一道目光就在自己的脑后。那道目光来得那样强烈和炽热,以至于她感觉到了灼烧的温度!
佩儿蓦地转过头,她循着那道目光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个角落,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可她却触碰到了那对曾经让她心悸难当的深邃眼睛。
是的,是他!是乔天霖!除了他,还有谁会用那样的眼光来看她?除了他,还有谁会用那样的炙热来烧灼她?他就站在光的暗影里,整个人都好像被淹没,可他手中的香烟却在明明暗暗地闪着光。
像是怕被人发现自己心跳的秘密似的,佩儿迅速地低下了头。然后,她发现,四周的人全部消失了。欢笑吵闹的声音,碗筷相碰的声音,大声喧哗的声音,私私低语的声音也全都停止!最后,宴厅的空间无限地放大,到处是一片空白,却只剩下低着头的她和夹着烟的他。
本以为两年了,成熟长大的自己可以坦然地面对他,甚至有可能气定神闲地去问候:“Hi,你还好吗?”可是,到了这一刻,就这么远远地望向他,她已经感到无处遁行。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的呼吸变得不稳,她的手心冒着细汗,她的慌乱让她手足无措。
刘皓夹了一块鸡腿放到佩儿碗里,他碰了碰她的手臂,低声问道:“怎么不吃?”
忽然间,人声就回来了,满屋子的宾客也回来了,佩儿又处在了嘈嘈切切错杂纷扰的婚宴大厅。
鸡腿是咸香焗过的,色泽金黄,皮薄肉嫩。佩儿咽下一口鸡肉,可那感觉却如同嚼蜡。
都是他!都是因为那对眼睛!都是因为那对追随着她的眼睛才让她如坐针毡食不知味,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顿喜宴!
佩儿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的没用。她不知道,原来她所有的武装在他的注视下会变得这样的不堪一击;她不知道,原来她所有的思想在他的注视下会变得这样的分崩离析。
她当然知道他会来,即便庄薇没有特意告诉她,她也知道他是一定会来的。作为公司唯一的合伙人,作为陆原的好朋友,怎么会不出席他的婚礼?
只是,人最不了解的,最不能掌控的,还是自己。本以为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却未料所有的准备都是徒劳,只是徒劳罢了!
何晓骏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而乔天霖的目光更是如影随形!佩儿有种惴惴不安的胸闷,于是,她和刘皓说了一声便借口走出了酒店。
酒店门口有好多花篮,五颜六色七彩斑斓。风吹过,各种花香和着地上鞭炮残留下来的硫磺的味道,很奇特。
佩儿往前走,一直走到一棵粗壮的老树下才停了下来。她对树的种类没有专业的研究,不过她想,这应该是棵老槐树。槐树茂密的枝叶随着微风徐徐摆动,倒平添了几分沁人心脾的新鲜。一弯明月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却因庄薇热闹的婚礼而有了颜色。
因为今天是见客户,所以佩儿也就穿得稍微正式了些,而且还化了个淡妆。把客户送到岛城的国际机场之后,她和刘皓便急急忙忙地赶来深城,衣服也还没来得及换下。只见槐树下的她仍是那身见客户的装扮,一件白色的洋装配上一条深色的及膝摆裙,纤细秀气的脚踝上穿着一双珍珠白的高跟鞋,显得袅袅娉婷。
乔天霖远远地跟随着佩儿出了来,然后又远远地站在了她的后面。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看着这个曾经和他亲密无间的女孩子,他看着这个曾经被他许过一生一世的女孩子,他看着这个他唯一心疼唯一深爱的女孩子,难过到心脏紧缩。
她曾经对他说过,她说,请他不要再找去她,也请他不要再去见她。她说她之所以这样要求是因为,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她的心口会痛,会痛到无以复加,会痛到就这么死去!
她,还不想死去。而他,也不想她死去。
所以,他就真的听了她的话。他不再寻找,他不再相见,他就在原地等着她,他要等到她的伤口痊愈,他要等到她自己回来。
而现在,她回来了,她真的回了来!回来深城,回来这里,来到了他的眼前!可是,她却不是回来见他,她只是回来参加庄薇的婚礼。
乔天霖点燃一支烟,点烟的时候他的手在轻颤。他手中的打火机有着沉甸甸的重量,这还是那年她买新年礼物给祥叔的时候他从她的手中掳下的。
这个打火机黑得纯粹,却偏偏镶着一圈细细的白边。她说,在买下的三个打火机之中,她最喜欢这个,于是,他把它收进了他的口袋。
她以为,他把这个打火机收进他的口袋是因为他也喜欢这个款式和这个颜色。可她却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他想要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