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胜劣汰,乃自然法则。谁也躲不开,谁也跑不掉。
赵楠命人厚待紫霞军死难将士的家属,重金抚恤。死者安息,他们用生命推动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郡主登基之事,列入日程。
皇宫御书房。
“今日之事,承蒙郡主指点,否则,我可能还在城外与段誉相持,后果难料。”赵霞端坐御椅,闻听赵楠称呼她为郡主,言语颇为客气,脸色微变,淡然道:“你终于缓缓走来,一如五百年前走过我身边,微笑而温和,伫立望我。”
赵霞起身背对赵楠,不再看他,柔声细语似诉说,也像独白:“那一世,最后一次爱你,深深相拥,不忍离去。留言那封信,字字戳心,泪珠滴落长河,把一朵朵花瓣,零落如雨。每一瓣,都是一句,我爱你!”
后一段,赵楠听懂了,听出赵霞不辞而别是出于无奈。可前一句,五百年?五百年前就相识?他依然懵懵懂懂,不知所云。
“自后世一别,你我总是若即若离。时至今日,我仍是小心翼翼躲开每一段可能会发生的感情。”赵楠伤怀道,“感情这把刀,伤人太重,它无影无形,却随时随地都在折磨你。甚至,你在梦里它也不会放过你……”
赵楠潸然泪下,无法继续描述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赵楠,你要坚强!”赵霞转过身来,亦是流泪满面。“既选择做人,就难免会有一段过不去的过去。天机不可泄露,这是你给自己立的规矩,我不好打破,只能告诉你,你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天竺恒河里的那头青牛,很快会觉醒,你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赵楠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得敷衍道:“既如此,我会把手头之事尽快做完,等待命运的安排。”
说完,二人商量登基事宜不提。
且说无量山石洞寺,大理皇帝段素顺无心赏景,茶饭不想,只是时时催问军情捷报。
这日议事,不等皇帝问话,丞相稀世珍忙主动回道:“陛下,段都统还是杳无音信,依照行军日期算来,已三日有余。臣以为,今日定会有捷报传来。”
“哦……”皇帝深感失望。
“前线急报!前线急报!”寺外传来驿卒的吼声。
皇帝闻报大喜,未等太监总管安排黄门官接报,他早已按耐不住地站起身来,眼巴巴瞅着寺外,同样急吼吼道:“传驿卒,直接来寺内禀报。来人,焚香。段都统定然夺回紫城,收复失地。皇天在上,朕要向世人宣告,我大理江山永固。”
驿卒进入石洞寺面见皇帝,倒头便拜,双手将邸报高举过头顶,呈给总管。
“念!”皇帝迫不及待,热切希望在场的文武百官,人人都能第一时间听到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启禀陛下,臣郝横稽首,都统阵亡……”总管唯恐丢了脑袋,不敢再念下去。
皇帝一阵眩晕,一口气没上来,好险没有瘫倒,总管疾扶,太子上前,赶忙帮着陛下抚背顺气。
好一阵折腾,皇帝总算能勉强端住架子。他脸色苍白,不住地咳嗽,有气无力道:“继续,念。”
总管后背发凉,抖嗦着重新打开邸报,“我乌蛮军全力拒敌,浴血奋战,不幸死伤过半,臣为给大理留下一点火种,不得已率部缴械投降。紫霞国公子赵楠承诺,陛下率众臣回朝,既往不咎,封王拜相,同治大理。望陛下三思。臣郝横顿首再拜!明政十五年四月。”
家底彻底打光,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一个,皇帝强忍悲痛,传旨禅位于太子段素英,他本人就地出家,削发为僧。
皇帝段素英继位没几日,太上皇抑郁寡欢,致气滞血瘀,口不能言。又几日,卧榻不起,茶饭不进。经御医诊治无效殡天。
新皇誓言,国恨家仇,定要赵楠加倍偿还。为先皇报仇,夺回失地,首先要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兵马。
他思来想去,想到了紫城附近的无为寺。
他父皇生前,曾不止一次对他提到过,无为寺的住持虚空大师,乃天竺僧人,言说他曾多次献计献策助父皇度过劫难。作为回报,朝廷为虚空大师拓建庙宇,重塑金身,广纳善缘。
皇帝虽与大师素未谋面,但印象颇佳。国难当头,他决定请虚空大师助一臂之力,渡过难关。
事关国运兴衰,皇帝不敢托大,只秘密带了几个随从,乔装成樵夫,以打柴为幌子,混进紫城,到了无为寺。
无为寺暮鼓晨钟,地境清静,视野开阔,石峰列峙,成无为寺的一道天然屏障。
寺庙内经书、法器、幢幡等一应俱全,佛像庄严,香烟缭绕,法磬声声,信徒们你方拜罢我登场,俨然一副以僧为尊,以佛为天的香火鼎盛之象。
皇帝令人通报住持虚空大师。
大师正在灵鹫峰给几个和尚讲禅,石台旁边有一岩石,像极了凌空展翅欲飞的灵鹫,得此名。
虚空大师生的高猛,头型窄长,眼眶深陷,鼻梁高而窄,肤色黝黑,耳大膀阔,臂力过人,武艺超群,人送绰号黑塔住持。
闻报皇帝御驾亲临,秘密来访,他知事关重大,急忙整衣而起,命值日僧净水泼院,鸣钟击鼓,迎于庙门之外,手捻佛珠,“阿弥陀佛,贫僧不知施主光降寒寺,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皇帝颔首,和颜悦色道:“久闻道长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特来拜望,顺便捐些香火,来得冒昧,还望海涵!”
虚空打量皇帝,一袭粗布青衫,容仪如玉,颇有先皇遗风,一看便非池中之物。
虚空起手:“哪里,哪里,请施主庙内叙话。”入方丈住室,小沙弥敬献上等香茶,鲜果。
又寒喧一阵,虚空喝退左右闲杂人等,皇帝方说明来意:“今我大理朝廷蒙难,朕欲重振番邦,一雪前耻。奈何紫城一战,朝廷所能倚仗的柱础尽失,国之栋梁阵亡。佛法无边,可有回天之术?请大师教我。”
虚空闻之急摆手道:“不敢不敢。真是折煞贫僧也!贫僧何德何能,不过一山野之人,况闲散已成习性。出家之人不问俗世,还请陛下另请高明才是。”
皇帝道:“大师此言差矣。朕御驾亲临,乃是诚心来讨教对策,何须假意坚辞不受?我对大师的敬仰之意,并不逊于先皇,望大师能敞开心扉,坦诚相见。”
“贫僧告罪!”虚空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贴近皇帝,低声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应做轰轰烈烈之事,上可报效国家,下可造福于黎民百姓,亦可万古留芳。贫僧理应为国担忧,为国尽忠。助陛下成就霸业,乃我无为寺的宗旨,在筑庙之时,便刻在了寺庙的墙上。陛下请起身一观。”
皇帝起身,顺着虚空的指引望去,果然见墙上书一行醒目的大字:“身居龙渊,心达彼岸。”
“陛下!赵楠兵多将广,实力雄厚,段王爷一生苦练神功,天下无敌,都难以望其项背。何况常人呢?”虚空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连连叹气。
之后,虚空才把他隐藏在心里多年的实话说了出来。”欲与其一较高下,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从天竺搬兵,对抗紫霞军。”
皇帝当然也不傻,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很清楚天竺人的盘算。
先是利用他皇帝的身份,火枪军名正言顺从天竺进入大理,打败敌人后,他们趁势提出条件要挟朝廷,要么沦为附属国,年年进贡孝敬天竺;要么沦为亡国奴,当牛做马,永无出头之日。
当年,他的父皇与段誉连手消灭天竺的火枪军,就是这个原因。
此一时,彼一时。
皇帝除了还拥有西南五府的老百姓,已经一无所有了。他既没有二十万精锐,也没有战神段誉。
“陛下!”虚空继续摆事实,讲道理,“朝廷即便临时组织起一支大军,他们没有训练过,没有作战经验,也是枉然,紫霞军根本无需动刀枪,一冲即散。”
皇帝陷入沉思,难啊!怎么做都是亡国之君。倒不如放手一搏,搅乱浑水,说不好能混水摸鱼、火中取栗,至于是非成败,安听天命吧!
“大师!”皇帝沉声道,“朕同意你的观点,朝廷随后会成立一支后勤队伍,保障火枪军的粮草供给,使他们心无旁骛,直管打仗,尽快把紫霞军撵出去。”
“嘿嘿!”虚空阴险一笑,“贫僧这就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往天竺。陛下,贫僧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师直说无妨!”
“陛下,眼下的无为寺,人多眼杂,难保没有紫霞国的眼线,非久留之地。贫僧多句嘴,建议陛下回到腾冲府。那里山高林密,瘴气遍布,易守难攻,若遇突发事件,相隔我天竺的附属国蒲甘王朝仅二十余里,互相也好照应。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虚空大师提到的蒲甘王朝,贫困潦倒,常受邻国入侵。无力抵御外侵,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佛陀上,对佛教顶礼膜拜,就连大树都被被崇拜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