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拂过树梢,树影晃动,林荫镂空的角落里,落阳挥洒,坠下星星点点的晶莹。
选手离场通道外,那个背靠着会场灰蓝色外墙的少年,一头淡金色的发,比正午的骄阳还要闪耀。
侧脸的棱角分明,鼻尖和上唇之间,凹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窝,睫毛投落的阴影,遮掩着他的神情,脊背消瘦,蔺泽君单单只是看他一个身形,便难免红了眼眶。
她的讨厌鬼变高了,变瘦了,甚至看上去,还有一些与年纪明显不符的沧桑和疲惫。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当年校园网吧称霸,一身傲气,满脸张扬的学生了,尽管傲骨犹存,但周身的锐气早已内敛了太多。
身边高大的少年看着那道身影,挑了挑眉梢,嘴角一撇就想扬声说句什么,下一刻却被董淮一把拉住。
“去吧。”眼镜下的眸子温和而富有力量,董淮弯了弯眼眸,一手扣住郑巡的胳膊,另一手探出,轻轻推了蔺泽君的后背一把。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秦疏浪对着想要问句什么的周禹肖,缓缓摇了摇头,四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目送着她,走向那个缄默的身影。
...
这时候B市的风,已经带着点秋意的味道了,虽然温度仍旧与夏日无异,但确确实实散发着的,是初秋的气息。
只一靠近,清新的柑橘香,便扑面而来,毫无保留的拥抱着她,那熟悉到哪怕嗅觉失灵,都一定会辨别出来的味道,一刹那间,呛得她,眼泪直接充盈了眼眶。
经历不管多少,都不曾落下一滴眼泪,蔺泽君其实是个极为鄙视眼泪的人。
她固执地认为,那是无能,懦弱,失败的象征。
可此时此刻的瞬间,她却又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明明她才是那个犯错的人,就算真的有人需要用眼泪来发泄,来纾解,那个人也绝对不该是她。
他的瞳孔轻轻转动了一下,她能感受到沈华菱的余光,静静的落在自己身上,约莫几秒钟的样子,随即淡然的挪开。
他的态度是理所当然的奇怪,既不是无视,亦不是刻意的晾着谁,蔺泽君知道,他只是不想说话,或者准确的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算是这样,气氛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蔺泽君微红着下眼睑,瘪了下嘴唇,大口喘息了一下,抽了抽鼻子,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足尖。
上一次,和沈华菱这样,两个人静静的站在一起,还是在中学的时候。
他就是这样背靠着墙,站在校门口很偏的地方,等着她放学。
沈华菱上的中学,放学时间,要比蔺泽君他们中学早上一点儿,距离也算不上太远,所以每一次,沈华菱都会快跑上两步,到蔺泽君的学校门前,等她一起去网吧打排位。
尽管两个不再是对门家住的邻居了,蔺泽君却觉得,自己和沈华菱的关系,好像比起曾经,还要更亲密了一些。
可能是在相同兴趣爱好的驱使下,总之在蔺泽君眼中,沈华菱要比之前顺眼不少,完全没有那么招人讨厌了,她也愿意和他更深的交往一些。
这个时候,该是她鼓起勇气,率先道歉来打破僵局的时候了,蔺泽君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现在所要面对的,都是当年她自己作出来的,其他人都没办法替她了结。
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蔺泽君的眼神已经不再迷茫无措,她抿了抿下唇,对着沈华菱坚定的开口道:“阿菱,我...”
“你还记得,说要和我一起,打败王者Ring吗?”
淡金色发少年微微扬起下颌,视线笔直的投向正前方的风景,路过的洒水车唱着欢快的歌,车轮轧过洒出的湿痕,溅起小朵漂亮的水花。
比起蔺泽君鼓足勇气后,几乎是冲破喉咙般的呐喊,沈华菱的音量就要小上太多倍了,可哪怕如此,蔺泽君还是迅速捕捉到了他的声音,停下了自己下一秒要飙出来的歉意独白。
王者Ring战队,是《Lurcher》电竞圈中,经久不衰的神话。
大概是太接近于顶峰,所以Ring战队成为了世界公认的神队,不同于其他战队中,某个选手由于优秀,而被冠以的‘神’称,Ring战队中,每一个选手,哪怕是个小小的替补,那都是‘神’。
这个队伍本身就是‘神’,它就像一个造神工坊一般,打造出一代又一代,寻常人都无法超越的‘神’,常年伫立于《lurcher》电竞圈最顶峰,无队能敌。
在蔺泽君还在读中学的那个年代里,大概是非主流和中二病正穿插流行着的时候,那些立志要打败Ring战队的游戏玩家,被统一冠以了一个,在现在看来足够羞耻的称谓——弑神者。
“...记得的。”虽然不知道沈华菱突然提起这个,是何用意,但蔺泽君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低声回应了句。
那是一声轻笑,像一片自由落体,飘落身上的暖绒鹅毛,细软的触感,激得人心痒痒的。
很长时间,他都没有继续话题,长到蔺泽君在心里又酝酿了好几次,该怎么去表述自己的内心独白,并准备付诸实践的时候,沈华菱蓦的侧过脸颊,牵起了嘴角。
他的这种笑,她最熟悉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