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客厅之中坐下。三位帮主夫人过来帮忙斟茶倒水,热情的招待自己的同乡。相互一介绍,这些人的名头,方见居然都听说过。
那三个粗豪汉子,是庆州落雁山三个最大的绿林豪杰。此时枫云承平已久、百业兴旺,原来干没本钱买卖的绿林好汉,纷纷转了行业逐步将自己洗白,成了官面上都得到承认的正派家族。三家之中,位于落雁山南麓的聚贤庄林胜南,经营着大片良田,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产粮大户。西面启口镇上的德胜镖局齐澜虎,做的是替人押镖的买卖,同时还经营着落雁山地区最大的车马教行。北端福海客栈的郑得福则开起了酒楼、客栈,也做成了偌大的事业。
那智囊模样的中年,是开南府金钱帮的帮主钱通神。他的门人手下数千,做的是针对南越国的边贸生意。时间一长,已经成为枫云与南越边境上边贸的最大代理人。再难做的生意,只要金钱帮插手,就没有做不成的道理。但是他们从中扣去的代理费用,也是惊人的高昂。金钱帮虽然收费不菲,但是说话做事颇讲信用,答应别人的事情,没有中途变卦或者收手不管的。因此金钱帮在边贸圈子里口碑甚好,大笔银钱滚滚而来。
那个中年女子更不得了。她是庆州府武林世家金剑门的掌门,也是原掌门的遗孀,名叫刁月蝉。她同样是武林世家的后人,本身天赋秉异,功力不在自己的丈夫之下。数年前金剑门高手与庆州深山中的一股流寇相斗,在追击时被流寇伏击。结果金剑门掌门不幸身亡、门中损失惨重。在风雨飘摇之际,刁月蝉率领门中驻守的八大护法倾巢而出,在深山大泽中追击流寇近一年,最后居然将数百流寇屠戮一空,为金剑门报了血海深仇。金剑门上下感佩之下,便推举她做了掌门之位。近些年在她的经营之下,金剑门已经恢复了元气,重新成为庆州府数一数二的门派。
两个青年男女,那敦厚青年是开南府武林帮派蒙驼帮的少主蒙岭,此次是受家族委托前来观礼,结识一下天下英豪,就为涨些见识而来。那窈窕女子,是庆州武林世家伍家的大小姐伍薇,是家中新一辈的后起之秀。这次家里让她跟着刁月蝉出来见见世面,也有培养接班人的意思。
大家热络的聊了起来。方见侃侃而谈,对庆州的事情耳熟能详。说到今日拜访的这些家族帮派,对他们的情况也知根知底,甚至某些比较隐秘的事情,他也能捕风捉影的聊上几句。稍微谈了一阵子,几人就确信无疑,这莫擎天必定是庆州人士。有了这层认知,同乡之间的认同感顿时让大家多了几分亲切和随意。
刁月蝉是个细心人,便不懂声色的探摸方见的底细。方见面不改色、大放厥词,谎称自己是西疆某个衰败门派的嫡系后人,被仇人陷害,带着妹妹流落到庆州府庆云县。在那里卧薪尝胆、熬炼体术,在数年经营之下,终于拉起了虎帮这支队伍。
看他说的似模似样、一点作伪的神情都没有,加之青山府四老的背书,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谎言。此时大家算是同心同德的庆州武林同道,便直入主题讨论起这次独龙堡选举武林盟主的事情。
七人之前已经经过了几番会商,自然也有了一些共识。他们并不上来就直抒胸臆,只是一味的试探方见的态度。方见则拉东扯西、绝不上钩,等着七人先亮自己的底牌。众人在那里没滋没味的讨论了半天,居然一点成果都没有。三位帮主夫人听得头晕目眩,马梅已经在旁边打起了哈欠。
孟英暗自诅咒,这方见可能是得了斗智综合症。且不管大家的目标是否一致,屁股是否都在一条船上。只要有人想要算计他或者跟他斗心眼,方见马上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必定要跟对方斗个不亦乐乎,直到分出胜败为止。肖青青开始还饶有兴趣的在听着他们的谈话,想要从中分析出一些方见的性格特征,以及他的处事态度。等到她终于发现方见其实就是一个八卦蛋子,才暗暗懊悔自己浪费了感情。
终于。钱通神、刁月蝉几人苦笑着相互看看,知道对面这个莫帮主就是传说中的那种贱人。连憨憨厚厚的蒙岭,脸上也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伍薇更是已经无视方见的存在,瞪着地上照射进来的阳光,开始魂游天外。
方见却浑然不觉,依旧热情的请大家喝着已经寡淡如白水一般的清茶:“呵呵呵..今天天气不错啊!我刚才就到独龙堡中游历了一番,真是别有况味..”
“莫帮主!”钱通神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亮出自己的态度:“刚才说到独龙堡汪老堡主提议推选武林盟主的事情。我们几个商量了一番,觉得其中很是蹊跷啊。汪老堡主是武林中的泰斗,可以说已经是无冕之王,他必定不会到老了再给自己套上一个无形的枷锁。”
方见脸色认真起来,点头同意钱通神的看法。
“那这个推选武林盟主就有些意思了。”刁月蝉接上话头:“如果说他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婿上位的话,是不是早了点?还有,通过自己的声望让自己的后人上位,且关系到整个枫云绿林格局,这不符合汪老一贯的做事风格。”
“这个武林盟主到底有什么权限,是否我们所有的武林势力都要受他的节制?”齐澜虎此刻丝毫没有粗豪的气质,倒像是一条老狐狸:“还有这武林盟主,怎么个推举法,我们现在一无所知。这里面,暗箱操作的意味十分明显啊。”
“不管怎么讲。我们庆州武林要预先打算,不能给人家做嫁衣裳。”林胜南双目如电,紧紧的盯着方见的脸庞:“咱们先商量出来一个应对之策。到了盛典之上,我们便共同进退,保持一个整体,以增加我们话语的分量。”
蒙岭和伍薇也盯着方见,看他到底作何表态。
“昨天晚上,我跟青山四老已经聊过了,对这次的推选武林盟主也有了一些看法。”到了这种程度,方见无法在打哈哈,只好不情愿的开始正常的话题。
“推选武林盟主一事,确实来得突兀。”方见看着屋中诸人:“事有反常必近妖。这里头的不正常,完全来自于一个人。”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就是任星海。”
“要说汪老堡主突发奇想,希望自己的女婿能够快速上位,这个我是不相信的。”方见摇头笑道:“看人,要看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和理念。如果说汪堡主让任星海慢慢接掌独龙堡的经营和管理,等自己百年之后由任星海继任独龙堡堡主,然后依靠独龙堡的威望左右武林中的大局,这个思维方式才是正常的。”
众人默然点头。方见的说法非常实在,也完全符合众人心中的判断。只是方见这样挑明,大家心中不由升起一种不详的感觉:“莫非,汪老堡主已经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出声音了吗?”
“大家都想到了。”方见看着众人的表情,已经知道他们在想着什么:“独龙堡也是我们的武林同道,汪老堡主更是我们都爱戴的武林泰山北斗。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测,我们自然应该站出来,解除汪老的危局。”
众人惊奇的看着方见,不知道他怎么会有如此的底气。如果说这是一个惊天的阴谋,那背后之人肯定已经经营许久,做了非常多的准备。就凭自己这几条小鱼小虾,莫非还能做出什么事情不成?
“天下之事,无非便是民意二字而已。”方见看大家神色不定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如果阴谋家的实力真的已经无法制衡,他们便直接宣布自己就是武林盟主好了,还弄这些个玄虚做什么?所以,他们的实力还远远没有达到碾压武林群英的地步,所以才要实施各种阴谋诡计。如果他们的阴谋被戳穿,想必绝大多数武林众人是会站在正义一边的。现在需要的,就是在他们发动时,破坏对方的阴谋,让真相大白天下。”
“我们把话说回来。”方见看着众人,一反刚才的嬉皮模样,脸上露出了冷厉的表情:“即使是汪老堡主真心提出了推选武林盟主的动议,他也要当着天下武林中人的面,说出个令人信服的道理来。莫非汪老堡主说自己要当皇帝,我们就要跟着他去打天下吗?”
这一句诛心之言,让大家都怵然惊觉。众人看着突然锋芒毕现的方见,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但为公理正义,虽千万人吾往矣。”方见面色平和,但言语间如同凌厉的刀锋:“如果为了自己的私利,或者想要利用我们这些武林同道对汪堡主的敬仰做些下三滥的勾当,那我是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