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迟大海来找迟川的那天起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迟大海的话让他想起了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往往能在不经意间伤害到他爱的人。
所以他选择躲着辛忱。
在辛忱发消息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了，没有回复。他想以辛忱的脾气等一会儿就会离开。
可是真正看见辛忱离开的时候他的心却很疼，绞痛着要把他撕碎。其实用这种愚蠢的方法伤害的不止是辛忱，还有他自己。
迟川从不善言辞，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了。
*
大课间一下辛忱就趴了，昨晚失眠一他整夜没睡，闭上眼脑子就出现一个人的脸，辛忱睁开眼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发呆，手指间夹着的圆珠笔鬼使神差在桌角悄悄写了一个名字——迟川。
老年常道路，迟日复山川。
一个名字而已。
却承载着少年炽热盛夏的悸动，或许那些说不出的秘密被永远埋藏于心底，无人知晓亦无人看见，只能在深夜里一遍又一遍地翻出来，细细触摸，慢慢堆积，然后逐渐占据心房。
沦陷于深海，再也逃脱不掉。
桌角的名字如见不得人的秘密，擦了又写上，写了又擦掉，如此反反复复，搅动着少年炙热如烈阳的心。
辛忱从不是容易退缩的人，很多事情都是冲动来了什么都不顾，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怎么爽怎么做，但在这件事情他得理智，不能冲动。
有时候，他想，如果自己是个女生一定会像那个女生一样光明正大表明自己的心意。
但他始终不是，他是个男生，喜欢迟川是有问题的。如果秘密被人知晓，遭受他人唾弃他无所谓，可迟川不能。
他是个很好的人，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冲动遭受这些。所有人都在伤害迟川，而他得好好守护他，得克制自己卑微的暗恋。
他的阿池要永远平安。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辛忱觉得迟川是故意躲自己，每一次发消息他要么不回，要么不在线，打电话或者关机，或者没人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偌大的学校里辛忱没见到过迟川，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他请假了。
中午最后一节课是物理，辛忱物理不好听着听着就走神了，害得姜澍要时不时分神来提醒他。
铃声响起，物理老师一走姜澍就拿了瓶水给他醒醒神:“还在想迟川哥的事？”
辛忱整个人蔫了吧唧的，头挂在桌沿旁，把水瓶推给姜澍示意他帮忙开。
“没。”
“自己没手啊，还要我开。”姜澍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拍拍他肩膀，“别瞎担心了，可能迟川哥就是比较忙没时间呢！”
他的确很忙。
迟大海的事交给警方了，叶铭云的死要重新调查会有人经常来找他，不仅是警察，还有各种要债的……这些事情他没有告诉辛忱，短暂和所有断了联系。
“你又买校服了？”
辛忱垂着眸看见姜澍脚底下的口袋，里面装了一件新校服和一件白色珍珠裙，“前不久不是才买过吗，钱很多找不到地方花？”
辛忱的视线落在校服底下的裙子上，裙子是限量版，很漂亮，上面镶满了珍珠。不用说他也知道姜澍是买给谁的，反正是不可能卖给他后妈。
姜澍和他后妈的关系属于一见面就世界大战的那种。关系一直僵持不下，他爸也很少会管，所以他后妈就开始变本加厉，从冷眼相待到直接停了他的生活费。
姜澍眉睫颤了颤，瞅了眼，尬笑道：“没办法，衣服破了。”
“不是买给自己的吧？”辛忱戳破他的谎言，拿过来看了一眼，“买给陆露的？”
这句话虽然是问句但辛忱却说得很肯定。
“你生活费都被停了，买了这么贵的裙子这是准备来投奔我了？”他看着白裙开，玩笑道。
姜澍夺过他手里的水瓶自己喝了一口，没脸没皮地笑道：“那不然呢？难道想让兄弟流落街头？”
一口凉水灌下去瞬间让人清醒，姜澍望向窗外，外面阳光炽热，蝉鸣悠长，斑驳树影映在教学楼墙上，时不时传来打闹的声音。
其实姜澍很早就看见陆露的校服破了只是一直不说，他知道因为家庭的缘故她自卑，很少会跟说话，衣服破就将就穿着。他一直想买了一件给她，但又怕伤她自尊所以故意弄脏，借赔罪的口买了件裙子。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陆露学姐的？”辛忱问。
姜澍咽咽口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抠着书桌，想了一会儿说：“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吧。”
“那时候我们军训苒书请我们喝饮料，然后她请一群人帮忙搬东西其中就有陆露，那时候就喜欢她了，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很早的时候姜澍就注意到陆露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当时的陆露很文静，穿着一身朴素的校服瘦瘦矮矮的，站在人群中就容易被淹没，不过他还是看见了她。
她默默无闻地站在角落里，一个人提着几十斤东西一声不吭，给姜澍递水的时候声音的清冽澄明：“给你的。”
可惜后来他很少遇见她，几乎没怎么和她说话，因为家庭不好她很努力学习他知道，所以不会以任何的借口找她，甚至没问过她的名字。
辛忱听着突然羡慕了。
他们的喜欢可以说出口而他的不行。曾经有无数他压不住内心的躁动，想冲动告诉他哥，但后来他渐渐地明白：他哥很累，背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不希望的自己私欲给他带来烦恼。
“你会跟她告白吗？”
此话一出，姜澍突然愣住，漆黑浓密的睫毛压下来落进明亮的眼眸里，他偏过头盯着书上“数学”两个大字看。阳光穿过窗户打在他的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就告白，不想就不告呗！”
“姜澍”沉默了一会儿，辛忱说:“你讨厌同性恋吗？”
“同性恋？”
见他神色微变，辛忱急忙解释:“我就只是问问，如果你的朋友是同性恋，你会怎么办？”
本以为姜澍听了会很惊讶，但他却笑了笑:“不讨厌，这有什么的！相反，如果我的朋友是同性恋的话我会觉得他很勇敢，毕竟这种东西公之于众本是需要勇气的。”
姜澍话锋一转，碰碰辛忱:“唉！我听蕴姐说你们舞社有好几个女生给你写情书是不是真的？”
“……”
“说话呀，别人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姜澍说着手肘就推了推辛忱，他兄弟是什么颜值他比谁都清楚，人长得白净是张惹桃花的脸，脾气好，喜欢和人打交道，每一次上台表演都能迷死不少人。
向来给他表白的女生很多只是他这人比较木，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又不喜欢。”
“没劲！你怎么连喜欢的人都没有？”姜澍白了他一眼叹道。
辛忱挪挪位置，看向被大树遮挡的实验楼。
喜欢的人？
他怎么可能没有喜欢的人呢？
只是被悄悄藏在心底，没有说而已。
由于姜澍声音大惊醒了一旁睡觉的物理课代表朗宇，他这人也是一个大嘴巴，睡觉耳背一个咋呼跳起来：“我去！辛忱你喜欢谁啊？”
“……”
辛忱给他一记眼刀，无情地把人给摁了回去:“喜欢你妈……妈”
“那敢情好啊！改天我就带你去见她，估计看见你她不得乐疯了？”
朗宇哈哈笑出来，手支着下巴装出一副百万军师的模样地打量辛忱，点点头:“嗯，可以，我妈就喜欢小白脸！”
“噗……”姜澍没憋住笑了出来，结果刚张嘴被“小白脸”索住喉咙，他一手一个。
“滚——”
“地太脏，滚不了！”
“……”
“辛忱你这是蓄意谋杀！唉唉……我脖子红了……”
“脸红了都没用。”
“……”
几个大男生一闹起来整个教室就炸锅了，“小白脸”单手碾杀两个大嘴巴，然后引来了一群吃瓜群众，一伙人连番逼问硬是一个屁都问不出来。
“你喜欢是谁家……不是，哪班的姑娘？”有人被锁着喉咙，誓死也吃瓜:“快说听听嘛！”
“别问”
高冷小白脸拿着水给自己灌了口，威胁道：“问就死！”
八卦的心一来十条狗都拉不回来，几人死皮赖脸地磨他：“说嘛！这有什么可害羞的，隔壁班有人同性恋都敢说，你怕个屁？”
有人开始煽风点火：“就是，你又不是同性恋。”
“噗——咳咳咳”辛忱一口水直接喷出来，掩唇大声咳出来。
一群人被喷得猝不及防，湿了裤子叽叽喳喳追着他捶。
“哎呦我去！我说你也不用这么急，我的裤子……”朗宇拍了拍自己的校裤。满脸阴谋诡计凑过来，“喜欢的是哪班的？”
辛忱被呛得脸青，指着罪魁祸首说不出话。
朗宇眼尖，一秒抓住他的动作就开始胡编乱造:“一班？你喜欢一班的？我勒个豆啊兄弟，眼光不错啊！喜欢的还是个学霸！”
于是，接下来画风突变，几人就开始做排除，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一班的，是学霸，长得很漂亮，和他关系好，两人走得近……
“那不是迟川哥嘛！”
不知道排了多久，有人脑子闪过什么，一嗓子嗷出来。最近和辛忱走得近的不就是迟川，一班的，学霸，很漂……不是，很帅，关系好。
“咳咳咳——”
一口冷气差点没把辛忱送走，顿时脸变得灼热滚烫，一路从脖子烧至全身。像是什么秘密被撞破，里面作祟的鬼逃了出来，一点点缠绕着他的心脏。
见辛忱被逗得脸都红了，姜澍哈哈笑了两声帮他解围，“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迟川哥，还打哑谜，谁不知道迟川哥喜欢你？”
朗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就是，学霸这么高冷的人喜欢他的女生有一大堆，但我们也没听说他喜欢谁。要是不喜欢你能认你做弟弟，对你这么好？”
辛忱只是笑笑不说话。
那瞬间，他好像跌进冰窟里整个身体都很冷。
好像他们什么都知道，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这件事在辛忱心里哽了很久，后来也听姜澍和朗宇讲隔壁班的确有一对同性恋，公开了，有的人骂他们恶心，有的人夸他们勇敢，有的人中立，不骂也不说。
时间久了，辛忱也渐渐习惯了各种关于同性恋的流言蜚语。
好像……同性恋也没那么糟糕！
高三每一个星期都要周考，辛忱掐着点出来堵他哥，一出来就进奶茶店点了几杯不同口味的。
午时店里热闹，流行音乐循环播放，少年听着音乐懒洋洋地趴在台柜上，眼睛看桌上的店员招聘：“姐姐，你还招聘人吗？”
老板娘是上次的那位，听见辛忱喊姐姐笑意盈盈，说：“你想来？”
“嗯，有点心动！”
虽然辛忱不缺钱但此时心里忽然萌生一个想法。
他想帮迟川，想靠近他，不想他这么辛苦，动不动就因为那些事情请假。
他不能再请假了。
老板娘把奶茶递给眉眼弯起来笑得如此明媚的少年，笑道:“我们可是正规店，不收童工。”
“我这不算童工，算少年工？”
“哈哈哈……少年工？我还故宫呢！”老板娘被逗笑了。
最后谈了一会儿老板娘看他感兴趣就同意了，钱不多但一两千多还是有的，工作量不大，只要每天营业高峰期过来帮忙就行。
辛忱出来的时候刚好遇见陈州言，他一身宽松休闲服靠在车上，拿着手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神情一会儿笑，一会儿气。
看见辛忱他走过来打招呼:“哟，弟弟，好巧！又遇见了！”
辛忱盈盈一笑:“州言哥好！你等人？”
“嗯”
陈州言收了手机扫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看见他提着几杯奶茶开玩笑道：“买这么多？送女朋友？”
辛忱耸耸肩，灿烂笑容浮现脸上，挑眉道：“州言哥，我可是正经学生，没女朋友。”
陈州言哈哈笑了两声，他还是知道辛忱是正经学生的，毕竟小伙子长得这么好看都没有谈恋爱岂不是正经学生？
“州言哥，寒诚哥没和你一起？”见只有陈州言一个人辛忱扫了四周顺口一问。
说到这个陈州言就来气，没好气地瞅了眼手机，消息没回。
“别跟我提那傻逼玩意儿，一提他我就来气！”说着他就自言自语，“敢不接老子电话，不回老子信息，赵寒诚你他妈给老子等着！”
辛忱静静地听他吐槽了五分钟，正想着准备安慰时被一阵声电话铃给打断，里面传来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开口就是“宝贝儿”。
辛忱：“？……”
由于他的声音出奇的大，辛忱听得清清楚楚，没管住脑袋下意识看向陈州言。
“咳——”
陈州言有点尴尬，战术性地掩唇咳了一声转过去，结果还开骂就听见里面传来焦急的声音：“宝贝儿，怎么了，嗓子不舒服？”
辛忱识趣地退开不当电灯泡，但他的动作被陈州言看在眼里，顿时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气不打一处来他捂脸咬牙切齿地骂道：“赵寒诚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有小朋友在呢！你不要脸老子还要脸！”
辛忱:“……”
于是，接下来两人一会儿吵架一会儿暧昧，听得辛忱想骂人，这狗粮撒得他都没心情喝奶茶。
不知道聊了多久他们才挂电话，整个过程由于辛忱耳力好被迫听了七七八八，总之一句话：他一个单身狗无端吃了一顿狗粮！
看见小孩震惊中带着诧异，两眼茫然不适应，陈州言怕吓着孩子准备说两句解释解释，但辛忱嘴快先开了口。
“州言哥，你们……”
陈州言耸耸肩，毫不避讳，挑眉一笑：“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