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梨谦虚着,可不敢接这样的夸奖。
夸她伶俐的背后,指不定会有多咬牙切齿。
毕竟她看不透,这么好的机会可以直接掰倒张贵妃,却在布局之后放弃,且分明是违抗圣上的心意。
王皇后,会这么傻吗?
“我想你一定将木偶一事安在本宫的头上了吧?”王皇后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长指甲,兴味的问着元梨。
元梨挑了挑眉,低眉顺眼,“娘娘心善,做不出这样的事。”
“就是本宫吩咐下去的。”王皇后一语惊四座,就连元意都看不懂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元梨低着的头都震了震,心里痒痒,“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王皇后拖着裙摆走近元梨,繁杂的宫装穿在身上却不会束缚于她,反倒增添了一丝韵味。
王皇后接着道:“本宫设局的目的,自然是要张贵妃的命,甚至牵连她背后的国公府。”
元梨觉得,她再听下去,恐怕就不好抽身了。
这些后宫贵人的事在她一次次坚持自称草民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不会去碰。
要不是她留下来给王皇后治病,也不会主动站出来给张贵妃正名。
元梨觉得这天没法聊了,王皇后看似坦诚相待,就是要她装都没得装,“娘娘又为何放弃?”
“圣上要对国公府下手了。”王皇后一声叹息,其中夹杂着的,连她自己都认不清的可惜,“张贵妃已经无关紧要,同为女人,本宫理解她,倒不如,叫她再活得长一点。”
元梨轻颤羽睫,脸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草民早就说过,娘娘心善。”
王皇后摇摇头,元梨在与她谈话时,这个词重复了无数遍,她好奇的看着她,“你说了无数遍心善,是怎么看出来的?”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必定心怀北燕百姓,娘娘心善,是举国上下的福气。”
换而言之,不是她心善,而是必须心善。
王皇后看着头头是道的元梨,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子着实有趣。
“娘娘,草民该将药端来了。”元梨又道。
“不是说,与晚膳一同用吗?”
元梨耐着性子低头,“娘娘早就看穿了草民的花招了,何必再问呢?”
和聪明人打交道啊,就是好。
她用药的说辞不过是拖延时间,她不知道王皇后会否改变主意,所以她编出药要晚些用的鬼话,否则,药都还没有,人就死了,岂不是活该留下把柄?
王皇后终于露出了笑容,“本宫等着高姑娘。”
就在元梨出去之后,画眉也低着头进来了。
画眉附耳对王皇后轻声,“圣上已经将那些在场的宫女处理了。”
张贵妃一怒之下将当年的实情全盘托出,就算是什么都没听到,韩应也要确保不能有漏网之鱼。
民间早就有传言,姜老将军一门谋逆实为小人污蔑,圣上的处置根本就是猪油蒙了心。
韩应当然不允许有这样的传言,他竭尽全力去封锁消息,不过是欲盖弥彰。
“娘娘,高姑娘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高家的下人亲口指认出不是她。”
“果真如此?”
“娘娘,要不要下手?”
“不,她在孙齐贺身边,只会对我们有帮助。”
高衍投靠了三皇子,却没处理好自己的妹妹,不过幸运的是,他找来的这个妹妹,可识趣多了。
“那三皇子那边,要照实说吗?”
“告诉他真相吧。”王皇后看着宫殿外无边无际的辽阔,“让他记住,高衍不能丢。”
“是。”
画眉退下后,王皇后看着看着,想起之前在张贵妃宫中,她看着张贵妃生出的同情。
可悲的女人?不,她不会是这其中的一员,她还有大好的年华,只要掌握足够多的权力,她王怜宋,更会是北燕最尊贵的女人。
……
“她在说谎。”
“什么?”元意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清。
“她如果早就知道圣上要对张国公下手,皇后又怎么设局去坑害张贵妃,她一开始就不会这么做。”
“那如果是在她这几日请法师进宫做法的时候才发现的呢?”这两日的时间,足够使计划改变。
“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将自己伪造成真正得病的景象。”说到这里,元梨又嘲笑元意,“八姐,你不会真的觉得,皇后会如此心善吧?”
“当然不是。”元意很有原则的反驳,“坐上高位的人,如果会心慈手软,那她早就是黄土一堆了。”
“走吧,给她送完药,我们就能出宫了。”
元意想来想去还是后怕,当时元梨怎么就能那么冲动的帮了张贵妃,嘴上说着深宫危险,碰上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出手,可该冲动的时候还是如此。
“夫人,你可算回来了 。”织月在元梨得知消息时,就被派去截下了画眉和法师,等到她抱着一颗必死的心目送画眉走后,她真的没想到自己能够安然无恙。
“夫人,你居然猜对了,我连一句话都没说,皇后身边的那个宫女就主动停下了。”
“呵呵……与其说你去拦她,倒不如说她就是等你的。”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骗子法师一到,无论怎么说,巫蛊之术的名头就会定在张贵妃的身上。
她逃不掉了。
而王皇后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然真的会放她一马。
心善吗?她不会骗着别人连自己都骗到的。
元梨点了点脸颊,面对织月的疑问也不解释,而是问她,“我让你送的药,送到凤来宫了吗?”
“送过去了。”织月果然将问题抛之脑后,小心翼翼的询问,“夫人,那药就是给皇后娘娘治病的吗?”
“是啊。”元梨喝了口茶润唇,“你收拾收拾,我们等会就出宫。”
“是。”
“等会去凤来宫见过皇后,就离开吗?”
“不。”元梨一口否认,“皇后的目的达到了,她肯定会放我走,不过不会是现在。”
“为什么?”
“直觉。”元梨嘟嘴,“未免夜长梦多,早出宫,就早远离这里的一切。”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出宫了又如何?”
“那怎么办?”元梨跟元意撒娇,“一个不小心就被杀头了,我好害怕啊。”
“你就继续装吧。”元意也坐了下来,直截了当的戳破她,“你是在等人吧。”
“等谁?我在凡界无依无靠的,能等到谁来把我带出去。”
“孙齐贺。”元意说出这三个字,满意的看着元梨的反应,“虽然你一定会否认,但事实就摆在面前,只有他能带我们出去。”
“他不也只是一介草民。”元梨别扭死了,但还是强撑着嘴硬。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一会儿,织月咋咋呼呼的从殿外跑来,“夫人,少爷来了!”
元梨看着元意得意的嘴脸,不得已捂着自己的脸,殊不知,她的脸从元意说出‘孙齐贺’那三个字的时候,就不由得爬上了潮红。
“高彤!”元梨还没反应过来,孙齐贺就冲上来抱住了元梨。
织月用双手捂上眼睛,又特地露出了缝,又羞又盼的想看到什么。
元意悄无声息的闪到了小丫头的身边,看她这傻傻的动作,差点禁不住笑出声来。
“咳咳……抱好了吗?”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万万没想到,元梨是破坏气氛的那一个,元意都扼腕痛惜,话本子里男女主久别重逢,怎么说都会感情升温,亲一个的吧?
她看元梨经过这两天的洗礼,好像也洗清了那天的尴尬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会扫兴。
孙齐贺也愣住了,他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是啊,彤彤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他这么莽撞的扑上去,算什么呢?
“我……”孙齐贺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憋出几个字,“你的那位朋友这几天失踪不见去向了。”
元意:“?关她什么事啊?你们两位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
久别重逢?知道久别重逢什么概念吗?应该是抱着痛哭诉说情意的,扯她这个无关的人进来是闹哪样?
果然,元梨如鱼得水的转移话题缓解了尴尬,“没事的,我进宫前,她跟我说过,要出去几日。”
“那……我带你出宫吧。”
元梨和孙齐贺坐在马车里,织月坐在马车外和马夫唠嗑,元意则是早就被两人尴尬的气氛逼回了孙府。
“你的权力这么大?竟然可以随意带我出宫吗?”元梨试图轻松的和孙齐贺交谈,就和之前都心无杂念的时候一样。
孙齐贺也笑,“或许是圣上提前给我要上战场的特许。”
“什么?”元梨嘴角的笑容僵住。
“我本就是将军,当年将功折罪又自请回燕都,如今,前线急报,宝辰国与周围小国联合,有意侵犯我北燕边疆,我一定要回去。”
元梨不知道这番话在她的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他是将军,行兵打仗本就应该的。
而且他可以重新拿起兵器,这是她的功劳,她也早就预测到了这个结果。
她应该替他高兴,再不济,应该为他祈祷,他能够平安。
希望他能平安,可她的心里,竟还是油然而生出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