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行？”
“不行不行不行……”
云裳的话音刚落，就换来了陶家人的一致反对。
诚然，她的安排确实是为了他们好，可她对他们已经足够好了，又是给吃的，又是帮着弄药，现在他们还这么理所应当地要东西，那还是人吗？
王芬等大家都说完了，她才开口：“小顾，嫂子帮你做衣服，但鸭蛋那些，嫂子不能要，你自己留着吃，你也需要补营养的。”
“我是要吃啊。”云裳笑道，“我跟大家一起吃。再说了，这些东西我总不能拿回去知青点，还是得放在这边，难道要我每次一个人吃独食吗？”
“这……”
“大家要是不同意，那肯定是没把我当一家人，若是这样的话，我把东西拿走就行。”云裳使上了激将法。
“你这孩子！”蒋荷花如何看不出来她的激将法，点了点她的头。
“婶子，”云裳认真地说道，“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想要我把东西存起来。可是，前两年，家里那么困难，大家还总是在各方面尽力帮助我，十几口人，就一条鱼，婶子你还要叫我来吃。怎么到了我这里，这些个东西，我就得收起来、藏起来了？”
“不是，不是这样算的……”蒋荷花有些急了。
“婶子，一个人只有两块钱，他给了我一块；而另外一个人身上，有两百，他却给了我十块，对我来说，前者的情意更重。”云裳诚挚地看了一圈陶家的人，跟每一个人的目光都直直地对上后，她才继续说道，“大家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给一块钱的存在，或许现在大家会觉得我回你们十块钱，有些太贵重了，可在我看来，却远远不够。”
云裳的话，让陶家的人有些动容。
老实说，这样的道理，他们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而且，不免有些触动。
他们对顾云朝的好，从未想过回报，却更没想过，对方竟然会如此记在心上。
云裳不想把气氛弄得沉重，于是，又玩笑一般地说道，“这两百多块钱，我可是一分都没给你们呢。”
刚还稍显沉重的氛围，霎时就被她的这句话，如破开云雾的阳光一般，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二哥，我刚刚的安排，你觉得如何？”云裳挑了一个“软柿子”，发问。
当然，此软柿子非彼软柿子。
在整个陶家，要说思维灵活、性子爽快的，那就是陶连海了，其他的人，云裳说服或许还需要再花点时间，但陶连海嘛，云裳已经看出了他早在自己一块钱、十块钱的比喻中，点头赞同自己了。
“我看行！”陶连海果然没有辜负云裳的期望，他干脆利落地点点头，赞同了云裳的意见，然后帮着云裳去说服自己的家人，“小顾说得对，我们彼此都是家人，只要是为了对方好，我们就不应该拒绝对方的好意。我也知道大家心中在犹豫什么，只是现在小顾有这个本事，给我们提供好的，而我们也正好需要，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的好意呢？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加倍对他好就是了。”顿了一顿，陶连海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大家以后肯定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坎过不去的？！”
“对对，”陶连文第一个就响应了陶连海的话，他笑眯眯地拍了拍云裳的肩，“谢谢小顾，顺便我再问一句我很关心的问题。”
云裳问道：“什么？”
陶连文就问：“蛇肉你会做吧？”
云裳点点头。
“太好了，”陶连文松了一口气，“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蛇肉呢，我妈说她不会做，我还以为我吃不成了。”
蒋荷花没想到陶连文一本正经地问问题，结果却是问这么个问题，当下骂道：“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有本事，你也给老娘弄条蛇回来，让老娘也享受下儿子福。”
“这我可不行，”先前听陶连海说他跟云裳一路上的见闻时候，陶连文听得那是一个无语，他们这一辈的男孩，就没人没上过大后山，逮兔子野鸡啥的，每年都会去好几次。可是，他去十次，能成功逮住一只野鸡或是兔子，他都要谢天谢地了，哪里能像是云裳那样，去镇上的路上，都能逮住野鸡兔子什么的。所以不管陶连海说得多轻松，陶连文可一点都没有觉得简单容易，更何况蒋荷花提出的还是蛇，他果断地拒绝了蒋荷花的要求，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于是续道，“虽然我逮不了蛇，但我可以打架啊，妈，以后村里你要跟哪个老太太打架，你叫上我，儿子给你尽孝心，帮你打。”
蒋荷花：“……”
其他人：“……”
片刻后，蒋荷花脱下了鞋子，“你个没出息的，打架就算了，你还指定老太太，我今天指定得收拾你个小兔崽子……”
其他的人，有起哄的，也有拉架的。
一时之间，陶家的堂屋倒是热闹得不行，隔壁乖乖吃糖的小家伙都被吸引了过来。
经过陶连文这么一打岔之后，分东西的事，倒也没人再继续纠结，大家都默认了云裳的处理办法。
最后，云裳将自己弄回来的草药，稍微收拾一番后，就返回知青点睡觉了。
这一次回去，比上一次更晚。
不过，大概是吸收昨晚的教训，这一次云裳回去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摸黑洗漱一番，她刚躺上床，旁边就传来了罗宏远阴阳怪气的声音：“现在回来得真是越来越晚了，这样下去，是不是等不了多久，就不回来了。”
经过昨晚上的事情，云裳罗宏远算是彻底闹翻了，而昨晚，罗宏远可没占到什么好处，白天，两个人一个要上工，一个在学校里教书，没有接触的时间，罗宏远也只能逮着现在睡觉的机会，好好地出一下自己憋了一天的气。
云裳凉凉地看了一眼罗宏远的方向，“亏得你还是读过高中的知识青年，就你这八婆的属性，长舌妇都要对你甘拜下风了。”
“你！”罗宏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云裳却是不慌不忙地躺上床。
房间里陷入到了一阵安静之中。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罗宏远到底是不服气，他再度开口，打破了安静，“一天天的，动不动就往陶家跑，你跟陶家什么关系，还没娶人家的姑娘，就见天上门吃软饭，可真厉害啊你！”说着说着，罗宏远突然“啊”了一声，一副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语气，吃惊地说道，“哎呀哎呀，我看你这样子，应该是要嫁去陶家，当上门女婿。”
先说“吃软饭”，再说“上门女婿”，这话里的羞辱之意，可以说是相当浓郁了。
“罗宏远，你这话，过分了啊。”就有人看不惯，出口说了一句。
“怎么？我说错了吗？”罗宏远冷笑一声，“我可是听说了，他一个初中毕业的，能留在学校当老师，那也是陶家人的功劳，谁不知道陶家老二跟大队长的关系好？工作是陶家人帮忙的，天天还去陶家蹭吃蹭喝，哼，这不是吃软饭是什么？”
“顾云朝当老师，那是票选出来的，那时他才来大季屯，根本跟陶家的人不认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是陶家人帮忙的，这不但是在羞辱顾云朝，也是在打大队长的脸面。”帮着云裳说话的人，跟顾云朝一个姓氏，叫做顾山，当初第一拨来大季屯的知青里，就他周磊还有刘德三个高中生，所以三人理所应当地成了学校的老师，最后剩下的那个名额，大队长也不确定，索性就让大家投票，顾云朝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票选出来的。
顾山不怎么喜欢这新来的罗宏远，但他同样对顾云朝的为人，也不是很看得上，只是昨晚云裳的改变，倒是改善了一些他对他的看法，所以这个时候，他倒是愿意帮他说两句。
“当时没有高中生，让他代替，现在不是有了？”罗宏远就反问，“明明有更高学历的可以选择，为什么还得让一个初中生占着位置？”
“哦——”云裳突然长长地“哦”了一声，继而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罗宏远，我就说我哪里得罪你了，处处地地针对我，原来是嫉妒我，想要抢我的工作啊。”
“谁嫉妒你？”罗宏远反讽，“德不配位，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待下去。”
“原来我不会高中知识，就是德不配位啊。”云裳一点都没生气，她反而好脾气地反问罗宏远，“罗宏远，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么我请问你，你会看病救人吗？”
“你有病吧？”罗宏远莫名其妙地说道，“老师为什么要会看病救人？”
“这句话我还给你，你应该是有病。要不，为什么非得让我一个小学老师会高中知识呢？”
罗宏远分辨：“你这是强词夺理，我们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那我重新问一个，”云裳很好商量地换了一个问题，“你会大学数学吗？”
罗宏远：“……”
短暂的无语之后，罗宏远再次怒了：“我看你真的是有病！我为什么要会大学数学，教小学生用得上吗？”
云裳同类反问回去：“那你为什么要求我会高中知识，教小学生用得上吗？”
罗宏远：“……”
“噗嗤”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好几声憋笑声。
罗宏远霎时脸色涨红。
顾山一边忍笑，一边帮云裳说话：“罗宏远，你可能不知道吧，在学校里，虽然我们三个的学历都比顾云朝高，但他才是学生们最喜欢的老师。就算是你说服了大队长，学生跟老乡们，可不一定能同意哦。”
今晚云裳的表现让顾山很是喜欢，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这样说会得罪人，但他还是站出来帮云裳说话了。
“那有怎么样？”大家的笑声还有顾山的帮忙说话，让罗宏远又怒又急，心态失了衡，他说道，“我能上高中，就证明我学得比他扎实，凭什么我不能当？”
“学得扎实？很好。”云裳立马就反问，“数学课本上，有一幅两个小孩子手拉手的图，那么现在请学得比我扎实的罗老师告诉我，它在几年级的数学课本上？”
罗宏远：“……”
其他人：“……”
“怎么不说话？”云裳冷嘲，“罗老师刚还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学得比我扎实吗？”
“你一直在教书，比我记得清楚很正常，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出一道高中数学题。”
“这可就奇怪了。你要跟我竞争小学的数学老师，结果问你小学的题回答不出来，反而要我出高中的数学题？”
“你、你这是歪理！”罗宏远是做梦都没想到，顾云朝竟然是这么难缠的一个人，明明他打听来的消息，说是这个是最好欺负的。
连续两个晚上，在云裳手下吃瘪，罗宏远现在真的是有些后悔招惹云裳了。
罗宏远说话中的心虚跟退让，很是明显，可主动招人的是他，现在讨不到好处，就想撤退，那也得看云裳同不同意。
显然，云裳不同意。
“还有，你先前说我吃软饭什么的，罗宏远，你还记得我昨天说的那句话吗？”也不需要等罗宏远自己回答，云裳自问自答，“只有做贼的才会看谁都像贼！我去陶叔家吃饭，也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了，从来没人在我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就你一个人能想到，看来你想吃软饭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吧？”
“我没有，你胡说，你这是污蔑！”
自己说别人的时候，罗宏远还暗自得意，然而现在这事落到自己身上来，他就坐不住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别人想不到，就你能想到？”
“我……”罗宏远语塞。
“该不会，是因为你想抢我的工作，所以故意污蔑我的名声吧？”云裳又抛出了一个重磅。
“我没有！”罗宏远差点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可以质疑顾云朝没本事，想要顶替了他的位置，但绝对不能用这种手段，污蔑人——尽管他心中确实是这样计划的，但他也绝对不能承认。
这要是传了出去，足以要了他的命。
云裳早知道他不会承认，但她之所以点出这事，也不是为了比罗宏远承认，而是——“这几天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他现在没抢到我的位置，你们其他的人，可得小心了。”——对，挑拨离间，云裳就是这么光明正大地挑拨罗宏远跟其他三位老师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