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不大对劲。
天机老人苍老的脸上是错愕和不敢置信。
似乎做梦都没想到龙傲寒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本能的看向孟白云：“蕴儿，是不是这个女人和你说了什么，还是刚刚娘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你不是我娘，我只有一个娘。”
如遭雷击。
天机老人身体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黑寡妇，难道你要我把你送去官府吗？”
这个久违了外号，让天机老人浑身猛颤。
那张脸上的表情真是好看，像是惊惧，又像是痛苦。
“你，你怎么会知道？”
“当年，长安城里猖獗一时的黑寡妇，使的一手好毒，嗜杀成性，惨无人道，我爹负责捉拿你，差点遭你毒手，你为了报复我爹，杀了我爹最好的兄弟，还要我说更多吗？”
这么多年，她隐姓埋名，想要和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是报应吗？
让她后来遇上了喜欢的男人，男人却错把她放在桌上的毒药的当成了调料，一脚老小，五口人一夜之间都死了，她的夫君，公婆，两个可爱的孩子。
她那时候，已经打算过平凡人的日子了啊，她已经厌倦了杀戮，厌倦了游戏人间。
可是上天惩罚了她。
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她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梦到死在自己毒粉下的孩子和夫君哭着说好疼，她在尼姑庵里待了好几个月，师傅说她孽根太重，要修行向善，才能有善报，死去的丈夫孩子才会原谅她。
她下山之后，一路积善行德，可是官府的捉拿追捕让她从来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
有一个她救了一个老太太，结果那家人认出了她是通缉犯，把她关在了房间里去报官，她失手杀死了那家人，那天晚上，她彻夜噩梦，孩子和丈夫不停的喊着痛，那被她杀害的一家人啃噬着她夫君和孩子的骨血，她疯了。
她疯了很多年，迅速衰老，其实虽然被龙傲寒叫做娘，她其实也只有四十多岁而已。
四十多岁，却已是七十岁的样貌，这是报应。
上天对她的报应。
她疯癫了的那几年的，流离失所，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路上偶遇了当年收留自己的庵堂师傅，师傅说的，我当年说过，你要广结善缘，才能洗脱今生孽障，不然下辈子，下下辈子，你生生世世都将堕入畜生道，为心魔折磨，永世不得解脱。
她被师傅这番话吓清醒了，然后开始沿路走，行医救人，从不留姓名。
后来，救了走火入魔的龙傲寒，她以毒攻毒救了他的性命，他醒来之后迷迷糊糊的喊了她一声娘，让她不想再漂泊，想拥有一个家，有个人陪着她。
她孤单怕了，龙傲寒和蓝衣带着一个孩子闯进了她的生活，让她的世界开出了鲜花。
她一直以为，她可以和她们这样过一辈子。
可是龙傲寒的话让她从梦幻回到现实。
她沾满鲜血杀戮的前半世，为什么不能得到救赎，师傅说你广结善缘就可以，可是她做了她做了她做了很多了，为什么。
头疼欲裂，她忽然像是疯了一样丢了龙头拐杖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我不是黑寡妇，不要叫我黑寡妇，不要，不要，不要……”
蓝衣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隔着门焦急的问：“傲寒，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龙傲寒走到尚无法发应过来的孟白云跟前，低头亲吻她的眉心：“你会不会怪我认贼作母？”
“那个……”
“是我糊涂。”
“其实……”
“我对不起你和娘。”
“黑寡妇是谁？”
好吧，好像是听过，可是那时候她到底太小了，没记忆了。
龙傲寒微微一怔，以为她的表情是给震惊到了，却没想到她只是呆而已。
他于是拉了她进屋，把天机老人的事情都告诉了孟白云。
孟白云听的目瞪口呆：“什么，十五岁就杀了一百多个人，可以她身上，看不到那么浓重的煞气。”
“她恐怕一直活在忏悔之中，所以一直想要忘记过去的自己。”
“哦，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她是黑寡妇这件事的？”
“不是我，是二哥。”
“陌笙箫。”
我们离开长安城不久，我当时怕你找到蓝衣并且为难于她，所以写信拜托了二哥。
二哥就出现在了长安城，见到黑寡妇的那瞬，觉得眼熟，费了一番功夫调查后，昨天晚上他来过了。
“我怎么不知道？”
“你喝醉了，睡着呢。”
“哦，那你为什么等到今天才赶走她？”
“我只是在考虑，是要放了她，还是杀了她。”
“最终你选择放了。”
“毕竟，她救过我。”
他的解释很简单，倒也坦诚，如果换做是孟白云，鬼谷就是杀人放火了，她也绝对不可能杀了鬼谷。
没想到老太婆竟然这么简单就离开了她们的生活。
之后，他们启程了。
对于天机老人的失踪，蓝衣问过，龙傲寒就回了冷冷淡淡的两个字：“走了。”
为此，蓝衣哭了好一顿，孟白云于是过去安慰她，其实是想去看她孤军无援的可怜倒霉样。
小样，长安城还有几天就到了，做好一辈子住进去冷宫的觉悟吧，也不枉费她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稳着龙傲寒，没让龙傲寒送走她。
在距离长城还有一天行程的晚上，孟白云钻进了蓝衣的马车。
“你来干什么？”
一路上，蓝衣敏锐的感觉到了龙傲寒的冷淡，而且龙傲寒对孟白云的态度越发让她不安。
说是装亲密给别人看，可是，那样深情宠溺的眼神，真的是装就能装的出来的吗？
娘忽然就走了，没留下只言片语，这让她越想越觉得奇怪。
傲寒给的解释太过简单近乎于冷漠，只有走了两个字，她再追问，他就只会说让她好好休息之类的离开她的房间。
一切，都似乎比原先就已经偏离了的轨迹，更加偏离了。
孟白云主动进她马车这件事，对于现在心烦意乱的她来说，让她更是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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