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织眉头皱了起来。
“二皇子起初也受了伤，吓病了，不过养了一个多月已经好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一直有人护着，没什么事。不过，柔妃娘娘脸上受了伤，以后无缘恩宠了。这些时日在行宫，一直是惠妃娘娘在打理。”采青接着又说。
采苹努了努鼻子：“听说惠妃娘家兄长，在此次平叛中立了功，想来会得皇上重用了。”
采苹语气中带着丝担心。
林烟织挑了挑眉。
“立功，自然该赏，没事。柳家覆灭，与柳家沾亲带故的人家都会受到连累，更别说边关局势也会大改。惠妃娘家，还影响不到我。”
惠妃父亲早逝，娘家就一个嫡亲兄长，原本是工部的一个小官员，这些年一路升到了工部侍郎。但赵家姻亲不多，还不足以成势。
柔妃的娘家邹家，还不如赵家，她父亲只是个外放的六品小官，这些年也没什么建树。
林烟织更在意的，是此次的功臣之家。
“明年选秀，估计会很热闹。”
此次平叛的功臣要赏，一些老牌勋贵要安抚，此次被柳家迫害的一些官宦世家要补偿。
光是升官、皇室联姻还不够，肯定要收一些人进宫的。
远的不提，就说今天在乾清宫见到的那位余拾余将军，皇帝显然要重用。
还有就是姚家。
姚家最惨，死了不少人，二房这一支，以后估计只能靠姚景支撑了。
二房女眷受辱，大房也会受影响。姚家儿子多女儿少，如今未出嫁的就只有大房那位“女菩萨”了。
十有八九她最后会进宫。
不过现在林烟织不担心了。
她摸了摸肚子。
只要这孩子平安降生，她的位分必会再升一级。
加上娘家此次的功劳，极有可能得封贵妃。
到时候，什么功臣之女、表妹、美人，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林烟织理清了思绪，身体往后靠了靠。
“御膳房那边收拾好了吗？叫他们准备一些皇上爱吃的，我先睡会儿。”
她慢慢躺了下来。
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刚一闭上眼睛，林烟织就睡着了。
采青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她们都以为今天皇帝会过来。
可等到午时都过了，皇帝并没有来。
继续等到天都快黑了，才有个小太监跑过来说皇帝不来了。
采青心中奇怪。
以皇上对自家主子的宠爱和关心，不可能不过来啊！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采青按捺住了心底的担忧，主动送章嬗和孙氏出宫，等返回时，悄悄往养心殿去找冯大宝。
“冯总管，皇上今天很忙吗？我们娘娘等了皇上一天了呢！”
冯大宝低声解释。
“下午事情是有些多，但不算特别忙。皇上就是心情不太好。”
采青表情一顿。
“心情不好？和我们娘娘有关吗？”
冯大宝摸了摸下巴。
“和宸妃娘娘无关，瞧着像是因为姚将军。皇上让姚将军回家料理家事了，说是这几日不必进宫了，你说怪不怪？”、
采青心头一跳，泛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采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冯大宝一眼，见他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暗自松了口气。
接着她没有再问什么，道了声谢后告辞了。
可采青没有立刻回去，走到外头时，装作不经意地找了两个小太监，打听了先前乾清宫发生的事。
等问到自己想知道的细节后，采青面色微沉，快步离开。
她回到鸾和宫时，林烟织刚睡醒，正在吃饭。
林烟织有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御膳房特意做的孕期饭菜，很合她胃口，林烟织吃得津津有味。
采青进来后，挥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走到林烟织身边，半蹲了下来。
“主子，奴婢猜测，皇上恐怕是怀疑您和姚将军了。”
林烟织表情微变，放下了筷子。
采青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冯大宝不会在这种事上骗我们，之前皇上对姚将军跟自家兄弟一样，怎么一转眼就变了？主子您在宫外的这些时日，是和姚将军一处的吧？若是皇上要疑心您，可怎么是好？”
林烟织眸色沉了沉。
先前在乾清宫时，姚景表现的是太过紧张了。
可若是因为这，皇帝就要怀疑自己？
皇帝不至于这么小气。
她定了定神，拿起一旁的茶盏漱了漱口，才说道。
“不会，在出事前，皇上就知道我有身孕了。在宫外不到两个月，我总不能没了孩子又立刻怀一个吧？这根本不可能的事，有太医给我作证呢！有这孩子在，就算皇上心情不好，也不会太久的。”
林烟织的这话，让采青长出口气。
“也是，主子腹中的小主子，是实打实的三个月了，皇上不会疑心主子的，最多就是疑心姚将军。那是他的事，和主子您无关。”
林烟织想到姚景，就很想叹气。
他太不明智了。
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林烟织心底，有那么一刻怀疑过，姚景是不是故意的？
现在回了宫，她也不可能当面去质问姚景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该怎样怎样，如此，才能打消皇帝的猜疑。
姚家如今这情况，皇帝不可能因为一些无凭无据的猜疑，对姚景下手。
林烟织收回了发散的意识，挥挥手叫人把饭菜都撤了下去。
夜色如水，她扶着采青的手，走出殿外，绕圈散步消食。
之后，几个人陪着林烟织坐了许久，看看书、绣绣花，闲聊会儿，直到瞌睡再次袭来，林烟织才去睡下。
第二天，一道道圣旨从养心殿发出。
发往宫外的，都是封赏的旨意。
此次平叛有功的，都得了升职和赏赐。
林海川因为刚升了兵部尚书，短时间内无法再升，于是皇帝加封了他为文渊阁大学士，赐内阁行走，又加封章嬗一品夫人的诰命，对林家大加赞赏。
林海川才四十多岁就已经进入了朝廷的权力中心——内阁。
他不是历史上年纪最轻的内阁大臣，但绝对是升的最快的。
林家原本不过是文臣之中的中流，现在俨然有成为顶流之势。
其余文臣的封赏，都远不如林家。
至于武将那边，得封最高的，赫然是那位取了柳岳首级的余拾。
皇帝封了他为从一品建威将军， 还赐了金银和府邸。
不少官员都猜测皇帝是不是要让余拾代替柳岳，去驻守边关。但意外的是，皇帝只是命其接管京郊大营，并没有让他去边关的意思。
可如今边关没了柳岳，防线缺了一角，总归是隐患。
皇帝对此也清楚。
上午和内阁大臣们商议结束后，皇帝在书房内思量许久，让人传了姚景进宫。
姚景踏入养心殿的刹那，还来不及行礼，就听到皇帝冷声开口。
“姚景，你可知罪？”
姚景霍得抬头，看向了皇帝。
两人四目相对，隐隐有看不见的火花碰撞。
姚景停顿了几秒钟后，才跪了下来。
“臣知罪。”
皇帝扯了扯嘴角。
“哦？那你自己说说，你有何罪？”
姚景垂首不语。
他知道皇帝问的是什么，可他不能说。
一旦说出口，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因此，他只能沉默。
皇帝“呵”了一声。
“当初在滦河附近，你第一反应去救宸妃，朕就该想到你的心思。只是当时事发突然，朕没有往那方面想。”
“朕已经让人去查了你这些时日的动向，你和宸妃以夫妻名义骗过守卫进城，昨日在大殿上那般急切，朕才恍然发觉，你竟对宸妃、对朕的妃子，生出了那样的心思！”
“若非朕深知宸妃为人，此时此刻，你与她，恐怕都会悄无声息暴毙而亡。”
姚景原本还只是低着头，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身体一颤。
“皇上明鉴，臣对宸妃娘娘并无任何逾矩之举，假扮夫妻也是不得已为之。皇上若要罚，只罚臣一人即可，臣甘愿受罚，绝无怨言。”
皇帝从桌案后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姚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姚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俯视的目光。
他双拳不受控制地蜷起，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皇帝发落。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比，针落可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皇帝忽然转身，又走回了桌案后头。
“二舅连丧亲人，朕不会要你性命，但为了宸妃的清誉，朕也不能留你在京城。”
“如今边关缺人，朕命你即刻前往边关，接替柳岳，长驻边关，无诏不得回京。”
姚景猛地抬起头来，错愕地看着皇帝。
皇帝的表情淡淡的。
“朕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你姓姚，不要做出有损姚家声誉的事。”
姚景浑身颤了颤，最终，低下了眉眼，磕了个头。
“是，臣遵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养心殿的。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宫门外。
他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宫墙。
他的目光，似乎想要穿过重重宫殿，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良久良久，他收回了目光。
脸上，已是一片平静。
“驾。”
他一扯缰绳，催马离开，朝着大道前行。
这是姚景在京城待的最后一天。
此后的数十年，他从未回京过。
直至死时。
————
林烟织知道这消息时，已经的第二天的事了。
她没说什么，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和身边的人说说笑笑。
休息了两天她觉得身体好些了，用过早膳后，带着小七去东宫看望了太子。
等她回到鸾和宫后，没过多久，就有太监过来传话，说是皇帝中午会过来和她一起用膳。
林烟织笑着点了点头，让采苹招呼小太监坐了会儿喝了杯茶，又赏了一锭银子给他。
小太监高高兴兴地跑回养心殿，向皇帝回话。
皇帝问他。
“宸妃是什么反应？”
小太监没有多想，回道：“娘娘自是喜不自胜。”
皇帝抿了抿唇，挥手让他退下了。
其他人也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皇帝一人。
他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情晦涩难辨。
须臾后，他从桌下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卷明黄的卷轴。
徐徐展开，皇帝的目光，自右向左，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过去，然后目光一顿。
他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后面的两个字。
皇后。
皇帝在心底默念着这两个字。
然后，自嘲一笑。
紧接着，他倏地起身，走到火盆旁，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圣旨扔了进去。
橘黄色的火苗瞬间腾起，卷住圣旨，一点点吞噬掉上面的字。
直至最后，化为了一团灰烬。
他站在火盆前，许久都没有动。
良久，殿外响起了冯大宝的声音。
“皇上，还有一刻钟就到午时了，该用午膳了。”
皇帝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
眼底的情绪全部收敛，只余平静。
“知道了，摆驾鸾和宫。”
外头的冯大宝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去安排了。
五分钟后，皇帝到了鸾和宫。
林烟织从屋内走出来迎接。
她面容含笑，眼底清清亮亮的，看着皇帝时，眼中似有着无限春光和情意。
一如从前。
只是，现在皇帝看着她，心境却不复从前了。
“妾身给皇上请安。”
林烟织屈膝行礼。
皇帝没有像以前那样去扶她，也没有叫免礼，只是“嗯”了一声，然后朝里走去，自顾自在软榻旁坐了下来。
林烟织跟着走了过来。
皇帝看着她的肚子，开口问道。
“这几日可好些了？孙太医说你劳累过度，又吃的不好，孩子略小些，这两日可有好好进补？”
“妾身有好好吃饭，皇上您呢？您瞧着似乎脸色不太好，是前朝的事太多了吗？”
林烟织关心问道。
皇帝笑了一下。
“没什么大事，都处理完了，倒是后宫的事，朕还有些拿不准。”
说到这，他话语一顿。
“赵家立功不小，朕打算升惠妃为一品淑妃，柔妃为贤妃。”
林烟织听着不住点头。
“惠妃姐姐跟着皇上多年，养育着三皇子，如今赵家立了功，皇上这么做合情合理。不过，妾身听说唐家也立功不少，唐姐姐养育三公主尽心尽力，这位分也该动一动了，皇上觉得如何？”
皇帝看着她，眼底闪烁着什么。
“哦？朕没想到烟儿如此大度。惠妃柔妃这一升，可就压在你上头了，你不担心吗？”
林烟织抿嘴轻笑。
“惠妃姐姐和柔妃姐姐都是好人，又不会欺负妾身，妾身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