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中飘着雨夹雪。
咕噜噜......
灶台上的热水壶发出声音，林承德赶紧应声过去准备沏茶。
给老人上完了香，沈然转身，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太对劲，“三叔你怎么又消瘦到了这样子？”
前面几日，自己一直在外行走，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如今回来看见眼前的男人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衰弱了。
沈修竹坐在沙发上，一头苍白的长发，落到了沙发上，这么久了也没修剪，那张原本玉面桃花的脸庞也没有光鲜，深刻的法令纹像是生命被斩了两刀。
不知是不是灯光还不够明亮的缘故，那双眸子更是黯淡得像是冷冰冰的石子。
“前面透支了太多，等过了这段时期就好。”沈修竹抽出被沈然抓起的手。
用手捂嘴咳了声，沈修竹又说道，“我明天一早就会回帝国，这个你不必担心。”
“这么急。”沈然微微皱眉。
不过，回帝国也好。
周虚清之死对三叔的打击可能是太大了。这个屋子里充斥着一种悲伤的气息。
正想着，沈然忽然惊觉，对方的眼睛始终凝视着自己。
沈修竹又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那张老人的遗像上，“后面老师的下葬就拜托你了。”
“周家前面给我说他们随时欢迎老爷子回去，希望...”
沈然话还没说完。
“老师还是就下葬在未央湖就好。”沈修竹打断，“咳，那块地我等下指给你。后天动土。”
“好。”
沈然认真地点头。
很快，林承德端着茶过来了，同时担忧地说，“家里一点也没动过的样子。师兄你该不会这几天都没吃东西的吧。”
沈然闻言立马看向沈修竹。
“那再麻烦一下林师你，去弄点吃的。”沈然说道。
“下三碗面吧。”
沈修竹说完，手捧着茶杯，暂时没有喝。
等林承德离开后，他看向沈然，“不出我们的预料，太阳系大比到时候采用的是擂台赛的方式。”
沈然立刻正襟危坐，认真聆听。
“暂时还不清楚帝皇会指派谁人代表他参赛。但帝皇并没有将这一任务交托于元谋他。”沈修竹道。
闻言，沈然一双剑眉拧起，“麻烦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帝皇没有说让元谋“去给我摘了地球这颗桃子”。
那元谋后面是否参赛，参赛了又会引发出怎样的后果，这一切就成了问题。
“帝国前线的那些王者级人物全都秘密回京。”沈修竹又说出一个重磅消息。
“帝国那边，八阶以上的进化者，全都会参加吗？”
沈然眉头紧拧。
“嗯...咳！咳咳！”
沈修竹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沈然担忧，但沈修竹举起右手示意，继续说，“然后是昆仑台那些老人。他们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什么意思？”沈然瞳孔略微放大。
沈修竹嘴角露出一抹讥笑，“他们去新人类帝国，见识到了很多，帝皇又说了什么话吧......总之，那些昆仑台里苏醒的老人，以后是彻头彻尾的帝国人。此次太阳系大比中，不会帮助联邦。”
很合理，
但也很残酷。
沈然胸口似压了一块巨石。
要是有昆仑台中的那些老人出手，那么联邦还有和帝国板板手腕的资格。
但眼下只剩下季白、李客...现存的那几位家主，满打满算，10个都凑不齐。
而帝国方面是连前线作战的那些王爷都给拉了回来。
人数差距大到了一个不堪设想的地步。
“具体规则呢？”沈然低沉着声音，问。
沈修竹道，“时间是一周后，地点安排在一个深蓝世界中。守擂要超过五个回合才能摘夺地球这颗桂冠。”
沈然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复心情，“就是说，得要有一个我们的人，在擂台上站到五个回合以后。”
“很难。”
沈修竹看着沈然年轻坚毅的脸庞。
他的眼睛如星星沉落在静谧的银河中，偶尔的闪烁，不经意间勾勒出着心底的复杂情绪。
沈然完全沉浸在话题中，没有觉察到，继续说，“是很难。我们尽力而为吧。”
“咳！咳咳...”突然，沈修竹身体抖动，艰难咳嗽。
沈然再不能坐视不管。
可当手一触碰到三叔的手臂上时，却发现原本柔软的肌肤，冰凉且坚硬。
沈然一怔，随后不给沈修竹抗拒的余地，强行拉开他的衣袖。
只见，沈修竹的右臂居然是银白色的金属。
“三叔你的手怎么会...这是银钛聚合物啊！”沈然顿时大惊，脑子嗡地一下子。
“什么？怎么了？”
正在厨房煮面的林承德都听见动静。
沙发上，沈修竹重新拉上袖子，一边捂着嘴，一边用不急不缓的语气，“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一惊一乍。沈然，急躁不得的，我们每一步都要冷静。”
沈然站立着，就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男人，眼里的担忧都快化作泪水流了出来。
“我早年...耗费太多次，拼命往前奔。时间系的种子就是这样，早就这样很多年了。没什么。”
沈修竹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说着话。
沈然忍住情绪，低下身，“我看看三叔你的身体...”
“不用。”沈修竹拒绝。
“我要知道你的真实情况！”沈然忍不住了，双眼早已变红，湿润。
“......”
沈修竹短暂沉默了片刻。
然后，沈然拉起对方的衣服，露出肚子、胸膛以及锁骨。
半是血肉、半是银白色金属。
如同一个白癜风病人，大面积的白色斑块胡乱分布在这具躯体各处。
沈然身体颤抖了起来。他不敢相信，心房好似被什么给重重撞击，又痛，又情感汹涌。
“林承德还在厨房里面。”沈修竹重新拉下衣服，又变回到了那个玉树临风、清逸脱俗的男子，“等下一起吃面。”
说着，
沈修竹又对厨房那边喊道，“记得再煎三个蛋。”
“好！要不要葱花？”
“少放点。”
银钛聚合物是一种可与血肉结合的特殊金属...
强度惊人，可达到抗下大部分七阶进化者攻击的程度，在深蓝网络是一种珍稀的材料，价值昂贵。
但，强度也就仅此而已了。
一个人要是使用了过多的银钛聚合物，就会像沈修竹这样，大半的躯壳会沦为银白色金属...
不知道是用了多少，面积超过了百分之六十。
上限也被彻底的锁死了。
这说明了一个无比惊人的事实：这个大家眼中不世出的男人，其实只不过是七阶强度的身体。
季白、季哲圣等人知道后定会爆粗口。
八阶强者但凡能击中他一掌，只需要一掌，就会对沈修竹造成天崩地裂的伤势！
在这个摆放着周虚清棺材的灵堂中，
沈然一步步走向沈修竹，然后抱住他瘦弱冰冷的躯体，将脑袋枕在他苍白色的发间，感受着对方几乎不存在的心跳，泪线崩断，失声恸哭了出来。
“要能够坚强的面对一切事。”沈修竹抚摸着沈然的后脑勺，“不哭。大家很迷茫，需要有一个领袖...沈然，小然，以后靠你们了。”
一个人，要怀着怎样的心，在明明能预知未来的前提下，亲手扼杀掉自己的未来，弑杀恩师，忍着所有伤痛前进，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最终迈向满身伤痛的那样一个未来？
......
正因为看见了未来，相信未来，所以将所有一切倾注于大家的未来。
.......
未央湖，黎明时分。沈修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