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春节，又适逢父皇的改元大朝，身为嫡次子的汉王，说什么也得回来参加。
昨夜才赶回京城的他，给父皇、母后请完安，吃完年夜饭，陪着母后说了会话，回到宫里已是四更天。
因为一直在外领兵征战，京里也没给他准备王府，父皇特旨允他在宫中居住。
早晨醒来的时候，发掘身边环境有些陌生，本能的从枕头下摸到配剑，歘的一声抽了出来！
看到身边吓得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才惊觉这不是在河西走廊的军营，而是在宫里。
迷迷糊糊的起身，身边的宫女立即上来伺候汉王更衣。
早在兵营混久的朱高煦一时有些恍然。
上次被宫女伺候着洗漱，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有些记不清了。
收拾妥当，配好仪剑的朱高煦刚刚走出宫门，就看到身穿太子服的大哥正站在那里，笑眯眯的打着招呼。
“拜见太子！”
朱高炽费力的将他扶起，略带嗔怪的开口：“你我是自家亲兄弟，哪来这么多礼数？”
说着携起他的手：“别让父皇等急了，咱们快走吧。”
被大哥拉着手，朱高煦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又不好甩开，只能泱泱问道：“老三还没回来吗？”
朱高炽摇摇头：“贺表前些日子就到京了，可老三说什么正在关键的节骨眼上，实在脱不开身。”
“哦，我知道了。”
打小他就和老大关系不好，虽然与老三也经常吵闹，但关系反而更好一些。
之前主要是惦记世子的位置。
经过苏谨‘友好’的‘开导’之后，他倒是不惦记太子位置了，但一别经年乍见大哥，还是有些不适应。
到了乾清宫，太子炽领着老二给父皇和母后拜年，徐皇后许久没见老二，忍不住有些絮叨。
朱棣急着要去太庙，匆匆用着早膳，还忍不住瞪了俩儿子一眼：
“磨磨唧唧的干嘛呢？快点！”
“尤其是你，老二，在营里能让你慢条斯理的吃饭吗？”
“诶，是、是。”
至于老大胖高炽，早就习惯了爹的无名火，憨厚一笑便开始匆匆扒拉饭。
徐皇后略显不满：“我自和孩子说说话，你就这么急着撵他走吗？”
“这不是急着去太庙吗？”朱棣挠挠头，讪讪一笑。
在‘惧内’这方面，朱棣青出于蓝胜于蓝。
朱高煦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低头闷声进餐。
食不言、寝不语，父母拌嘴小儿最好别参与。
不然那顿竹笋炒肉，可保不齐就吃上了，他表示一点都不怀念。
用过早膳后，一家人...分道扬镳。
朱棣带着可怜的俩儿子还有孙子，出发前往太庙祭祖。
前去的路上，朱棣的脸色忽然开始有些忐忑。
尽管无数次说服自己，靖难之役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自己占着大义。
可当他真的要去面对列祖列宗的时候，却不知先祖会不会责怪自己。
尤其是自己那脾气爆裂的爹...
朱高炽亦步亦趋跟在朱棣身后，回头看看孤零零的朱高煦，忍不住叹了口气。
和皇爷爷那‘浩浩荡荡’的儿子们相比，自己这一支确实有些孤单了。
“老大，愣着干什么？跟上！”
“唉，父皇，儿臣来了...”
这一路上，朱棣心思重重。
看似永乐改元，普天同庆，举国欢腾。
但这一汪深海的下面，却是暗流涌动。
浙东党的再次抬头，武勋之间的勾心斗角，帝国面临的外地，以及内部的危机。
无一不让朱棣头痛欲裂。
好消息是，现在有谨弟在身边帮他。
有这样一位堪称当代诸葛卧龙，丝毫不亚于刘伯温的帮手在旁，确实能帮他少走很多弯路。
但坏消息是，这位卧龙指不定哪一日就会离开自己。
对于苏谨带着朱允熥在海外建国的事，朱棣虽面上赞许，实则嗤之以鼻。
放着好好的大明华夏正统不要，偏偏要去与野人为伍，真不知谨弟是怎么想的。
尤其是那朱允熥，更是...
唉，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毕竟，自己这皇位是人家禅位给了自己的，尽管不被那些该死的读书人认同，到现在还在骂自己是逼人家让位。
反正就他朱棣里外不是人。
可是这位置真的是朱允熥主动让的啊！朱棣冤枉死了。
他真想把朱允熥揪回来，让他当面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只可惜，如今海路被该死的英国人堵住，和西大陆断了消息。
自己也好几次探问朱允熥的消息，可苏谨那小子每次敷衍以对，支支吾吾。
之所以在面对抗倭寇、怼英的政策上，能与苏谨保持一致，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
他也想尽快打通西大陆，好让朱允熥来证明他才是那个正统！
方孝儒一案，吓得朝臣战战兢兢，不敢再乱说话。
但是朱棣心里清楚，长此以往下去绝对不行，文官集团的反扑是迟早的事。
就算终自己一生能强行压制，那朱高炽呢？朱瞻基呢？
后世的子子孙孙呢？
他们又有没有这个本事压制住？
朱棣心里清楚，不解决这个隐患，终将成为后世子孙的心腹大患。
往太庙的路上，朱棣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朱高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只寄望于自己这个备受父皇喜爱的孙子，能看在他的面子上，让自己少挨一顿揍。
“解缙...杨士奇...张辅...”
朱棣心里默念着几个人的名字。
这几人虽然并不算最佳人选，但却是朱棣比较看好的人，
唯有杨士奇，让朱棣比较担心。
他是江西人，而江西佬自古就和江南脱不了关系。
虽然被父皇杀了一大批，但民间士族联姻、产业之间的利益纠葛，迟早会让他们再次抱团。
朱棣不得不顾虑以后的发展态势。
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父皇当年的痛苦和疲惫。
只可惜，他没有父皇那样恐怖的精力，能够处理好所有事情。
不知不觉，朱棣就来到了太庙门前。
“走吧，去向祖先和你皇爷爷报喜，顺便让他看看孙子。”
朱棣逗弄了一下尚在襁褓中的朱瞻基，略带不满的目光扫过战战兢兢的朱高炽：
“瞧你那样子！哪还有一点太子的威严？”
要不是这是过年，又是在太庙跟前，朱棣差点忍不住请朱高炽再吃一顿竹笋炒肉。
“走吧。”
帮着朱高炽和朱高煦整整衣冠，朱棣昂首向太庙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