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可是这里没有发出过警报，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成为了植物的食物。
沈苍启动了收集机器人，这是一种无需智脑『操』作的模块机器人，与平时打扫卫生的清洁机器人是同一序列，它们不需要联网，只对设定的特有物质进行收集整理，只要与它们数据库里类似的东西它们都处理。
一台浅蓝『色』的收集机器人张开蜘蛛似的八条腿，快速向那堆蓝『色』的花粉爬去。它将泡大的花粉吸入收集袋内。聂雍也释放了一台甲虫机器人，这却不是为了收集，而是对收集机器人进行防护。
但除了吃人的花粉，那像树桩一样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冬虫夏草”也不能不处理。沈苍收起未亡枪，拿起了激光匕，聂雍与他并肩而行，同样拿起了激光匕。
“嚓”的一声微响，那直挺挺站了几年的大兄弟骤然倒下，早已干枯腐朽的人皮随风而去，暴『露』出内部充满了汁『液』的白『色』内芯。聂雍手腕一翻，激光匕沿着仓储室的地面一划而过——地上的粉末四散飞扬，却有细微的汁水溅起——地下果然有走茎！
“天空”是一种有连续地下根茎的蔓生植物，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长入人类的身体中去的，要杀死它似乎并不困难。聂雍一边对着地下根茎一通『乱』砍，一边感慨——人就是作死，一群人废寝忘食的发明了什么能适应新时代的新植物，然后作死自己，再让别人冒着生命危险来灭了它——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沈苍只砍了第一刀，他似乎对聂雍与他同时提刀不太适应，于是握刀在手，站在一旁静静的看聂雍砍那颗植物。
他并未习惯和谁并肩作战，有人抢在他前面，他便停手。
古怪的地下根茎非常长，最基础的探测光谱显示这东西盘踞在整个杜鹃村舍下面的泥土中，不把它整个挖出来销毁，显然会重新生长。
聂雍把这东西当西瓜砍，虽然高能激光匕砍起来不费劲，却费能源，没过多久，聂雍的那把制式激光匕闪烁能源不足，不能使用了。他砍得兴起，兴致勃勃，拿起那把棍子，继续往下敲。
沈苍握刀在手，眉心微蹙，环视了周围一圈。
四周隐约出现了某种波动，然而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有一种波动来了又去，在聂雍还没有发觉之前戛然而止。
是什么？
聂雍一路将地下根茎砸得稀巴烂，很快清理完了仓储室内的植物，但这个东西贯穿了整个村舍，他毫无顾忌的大棒一挥——“轰然”一声，仓储室的墙壁被短棍砸开了一个大洞，对面房间的一切暴『露』在两人眼里。
对面房间并没有什么，那是休息室。原本自然志愿者居住的地方，这个地方是“冬虫夏草”的重灾区，四五个大兄弟半『露』在泥土上，他们仿佛是从地下钻出来的，每个“人”的头上都开着一朵马蹄莲似的花。这个地方曾经有很多人搜查过，却从未发现这些“人”——可见不久之前，这些大兄弟还真的是在土里，被“天空”隐藏得连仪器都探测不出来。
花粉已经被海水喷雾泡发，被收集机器人清理干净。
但这个房间里还有仓储室没有的东西。
这里除了“花”，还有“果子”。
除了那些狰狞可怖，面目模糊不清的“冬虫夏草”之外，这个房间还生长着一些绿『色』的奇怪卷曲物。许多光滑纤长的绿『色』条状物将“冬虫夏草”簇拥在中间，仿佛它们是那朵花的守卫。而在这些细长而弯曲的绿『色』条状物上面，生长着一些粉『色』的圆形果子。
这些“果子”看起来就和苹果差不多大，『色』泽鲜嫩可爱，似乎充满了汁水。
聂雍的本能反应和所有华夏人一模一样，一瞬间的思维就是——这东西能不能吃？随着他的想法，短棍上的简易探测仪的光束扫了过去，几乎是同时，这些粉红『色』果子的检测数据显现了出来。
“高热量食物，热量55，蛋白质2，脂肪0，碳水化合物30，膳食纤维2，维生素a0.3，胡萝卜素0.3，维生素c4，钙0.4……”
沈苍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一丝痕迹——这是什么？
这是地球上几乎绝迹的天然食物。
从数据上看，这种食物是人造食物的天然补充，是远胜于维生素调理『药』剂的天然水果。
这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以来，文明断代和物种大灭绝之后，一个震撼的发现！他们发现了能在新环境中生存的天然水果——并且这种植物看起来体积巨大，生存力极强，产量极其丰富——就这么几簇绿『色』“枝条”上，就足足结了六七十个粉『色』水果。
然而震撼褪去——沈苍比谁都清楚——它是一棵食人植物。
如果有『政府』要推行这种“水果”，那么将什么来种植它？
人类吗？
哪些人类？
有一瞬间，沈苍仿佛听见了一种声音——让那些毫无作用的自然人去死——
他蓦然抬头，这个房间寂静无声，那些“水果”和“花”都毫无动静，对上沈苍眼眸的，是一个古老的监控探头。
那是一个复古款固定监控，安装在起居室的角落，主要是检测自然志愿者的日常生活。它是一个黑『色』的半球，球内有一颗黑白相间的圆形镜头，可以移动。
就在刚才，那颗复古的圆形镜头轻微的移动了一下。
就像一颗硕大的眼睛。
眼神微动。
波谲云诡。
“这是什么？”聂雍也被这果子的数据吓了一跳，这看起来就是一种百分百健康水果，和地上面目狰狞的大兄弟完全不是同款。
这个时候，沈苍直视那颗监控探头，左手微微一张。
就在同时，聂雍背后的地上，一根近乎透明无形的长刺骤然『射』出，直击聂雍后心。
沈苍的左手微微一收，那根长刺骤然中断，凭空落了下来。
聂雍蓦然回首，带着机甲外壳的手一抓，捞住了被截断的半截长刺，“咦？”
那是一段软趴趴的花蕊，长得和普通花蕊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它从地下弹出，看不出有任何杀伤力。
“这就是‘皇后’。”沈苍说。
这就是那个本来要和“天空”配种的植物？不是听说没有配成……聂雍若有所思的提着那条花蕊，“皇后”是和地上的大兄弟们一起从土里出来的。他伸出短棍，沿着被皇后花蕊刺穿的地面戳了下去——下面是绵软的——再戳——又一位狰狞恐怖的大兄弟『露』了出来。
这段“皇后花蕊”是从大兄弟的舌部弹『射』出来的，那具面目不清的大兄弟周围缠绕着不计其数青绿『色』的“树枝”，这些“树枝”纠缠着另一位大兄弟，把两位捆在了一起，其中一位开出了花，另一位弹出了花蕊。
卧槽！这是什么鬼？聂雍大吃一惊，这不会是“天空”和“皇后”交配不到一起，拉了这两位大兄弟来当媒介吧？
这疑似开车的现场阴森恐怖，聂雍顺着地下茎继续挖掘，不远处又一具尸体被挖了出来。
这一具尸体就非常清楚，他和另一具尸体紧紧靠在一起，背后那具尸体的舌部弹出一条鲜黄『色』的尖刺，刺入前面一具尸体的后心。前面尸体的手还紧紧抓着一个采集器，他仿佛在工作的时候受到了袭击，而被聂雍挖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跪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他的身体，即将从他的身体中蓬勃而出。
卧槽！刚才沈苍要是慢一点，他就和地下这对串串大兄弟一模一样，成为植物的媒介和营养。
但即使这些植物的袭击出人意料，也不可能杀死杜鹃村舍里的每一个人。
沈苍目不转睛的看着起居室的监控探头，他慢慢的举起枪，对准了那颗半球。
然而半球中光影一闪，沈苍的枪口陡然一甩——“碰”的一声微响，未亡枪的紫焰弹击中了一个东西，瞬间那东西全身都燃起了火焰。
只是一瞬，那东西就消融了——但沈苍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星障人。
聂雍猛然回头，从泥土和废墟里拔出了自己的短棍，杜鹃村舍是个山区，它荒废多年，七次任务都宣告这里没有生命——那么更适合生活在海里的星障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和沈苍相视一眼——曲城地下城！
杜鹃村舍临近曲城地下城，如果这里有星障人，最大的可能就是从曲城过来的——那里有人口、食物和交通——每一样都是星障人存在的要素。
但他们为什么要来杜鹃村舍呢？
是为了这一对能产生水果的食人植物吗？
沈苍和聂雍的脑中千百个问题蜂拥而过，但出现在这里的星障人不止一个，几乎是同时，又有两个星障人通过大门，摇摇晃晃的向他们走来。
这是两个全身发白的男人，他们的眼睛也是白的，在眼眶周围长有一圈细细的黑点，衣服早就破烂得不成样子，但总体上还是很像人的。他们伸出双手，向沈苍和聂雍扑来——沈苍举起枪——聂雍一把把他拉下来。
“看看他们要干什么？”聂雍说。
那两个眼睛都是白的星障人举着双手往前扑去——他们『摸』索到了那颗“皇后”身上。
聂雍和沈苍就眼睁睁看着那两个理论上应该是水母的东西摘走了几个粉『色』果子，然后摇摇晃晃的往回就走。
他们仿佛没有看见聂雍和沈苍。
聂雍和沈苍面面相觑——这是与他们见过的星障人行为模式不同的另外一种星障人。
“跟上！”聂雍悄声说，“这两个好像不太一样。”
沈苍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墙角的监控，那颗半球并没有动。
聂雍已经蹑手蹑脚的跟着那两个疑似看不见东西的星障人往外走，沈苍等他们走出去了一段路才举步跟上，在出门的一瞬间未亡枪在手腕一翻，他连头也没回——墙角的监控发出一声爆响，炸成了碎片。
聂雍闻声回头，“你在干嘛？”
沈苍表情平淡无波，“没什么。”
他们光明正大的“跟踪”着两个星障人而去。
而长满粉『色』水果、矗立着阴森古怪的尸体，开着“天空”花朵的房间内，被炸成碎片的监控探头旁边，有个光影微微闪了闪。
一个模糊不清，仿佛信号严重延迟的投影出现在了“皇后”的旁边。
广袖宽袍，白『色』兜帽。
他仿佛望着沈苍和聂雍离去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