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星舰恶魔一定给了拜慈极大的刺激,导致他做出了之后一连串奇怪的决定。
“他是怎么杀死它的?”聂雍葱白的仰望着这只千手黑『毛』怪,人类在它面前就像一只猫,拜慈撞见它的时候肯定是孤身一人,所以——
所以“伟大的联邦斗士、高贵的世界设计师、无敌的斗兽场之王、最纯洁的国家战队”什么的,也可能不是全然的扯淡……
“拜慈是s级机甲师。”沈苍简单的说了一句。
但他也并不知道当年拜慈是如何杀死了这只看起来不可战胜的外星恶魔,当年搭档合作的时候,拜慈很少动手,一般都是给攻略。
“也许它进来了以后水土不服,本来就快死了,也许拜慈就是单纯的特别厉害……”聂雍正在瞎猜,突然愣了一下,“不,这东西好像没有死绝。”他猛然想起,在皇帝海山山脉之中,在灰星纽斯斯特矿洞里面,都有这种东西的影子。
他甚至被这种东西袭击过,这种黑『色』的……身上仿佛带有棘刺的,一路掉落钻石般的能量体的黑『色』大虫。它们洞穿山脉和岩层,偶尔能洞穿时空,甚至从灰星洞穿到地球——那是因为——
因为它们本是航行于无限宇宙中的星舰。
当年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拜慈突然决定退出联盟国家战队,为什么这里仍然继续星障人的实验,这些古怪的星障人是之前留下的,还是之后出现的?
最重要的是——拜慈,在哪里呢?
影子的信号一直就在这附近。
他的人会在哪里?
两人仰望着黑暗洞『穴』深处的残骸,聂雍碎碎念着,环绕着星舰的残骸继续走着,四处观察敲打。沈苍笔直的站着,握紧了拳头。
沈苍的想法聂雍能很直接的感受到。
沈苍……相当愧疚。
他与拜慈并肩作战,却因为自己心底的压抑和痛苦,忽略了关心近在咫尺的朋友。
如果当年他把注意力多留在拜慈身上一点,如果他多问一句或者多陪伴一程,也许当时拜慈做出的决定将全然不同。
很久以前他的确有一段时间放纵过自己,只作为“终极武器”而存在,既不关心自己,也不关心别人,像一块冷漠的宇宙冰。即使后来他想通了,又再一次重新努力生活,那些长久岁月里残留下来的习惯仍然在。
习惯『性』的冷漠。
习惯『性』的独当一面。
而执着于科研的拜慈亦然,他也不是热情洋溢的人,做事从不依赖别人。
几乎都不怎么说话的二人组,培养出来的不是默契,只有攻略。
他们之间没有信赖。
所以拜慈突然离开,他什么都没有说,沈苍也什么都没有问。
聂雍一边感受着沈苍的愧疚,一边吐槽——尼玛的这就是矫情!这就是老大遇老大谁也不服谁,你不和我说话我也不和你说话,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你说他们不是一直合作默契?见个鬼的合作?这俩大佬不管是谁出面,敌人都是灰飞烟灭的命,他们哪里有真的合作过?攻略式的合作,只表现了他们彼此毫不尊重,拜慈从来没有问过沈苍的想法,沈苍也丝毫没有想过向拜慈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世上居然有这种合作了好几年还交不成朋友的奇葩!
更奇葩的是他们连闹翻都不会,长期出于双冷暴力模式——还彼此浑然不觉。
凡人夫妻冷淡这么多年都离婚一百次了,他们居然还没有拆伙。
这也是另外一种层面上的傻甜白了。
聂雍暗暗地服了。
这只星舰怪非常的长。聂雍小时候看过的电影《星际『迷』航》系列,里面的进取号无比巨大,能搭载几千个人,眼前的星舰怪虽然不高,但是长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它还“活着”的时候,简直不知道是怎样的触目惊心。
他们身后那条断桥通道正在变形,一切悄无声息,黑『色』的岩石和砂砾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地面往上倾斜。当沈苍倏然惊觉的时候,身后那条毫不起眼的通道已经翻折起来,碰的一声巨响,烟尘四散,翻折的通道扣住了这个大洞的洞口——于是他们被关在了里面。
这种地面翻折看起来和b基地的入口很像。
随着洞口被封住的巨响,一声隐约的轻笑又传入沈苍和聂雍的耳朵。
依然是很熟悉的气息,只是他们可能从未听他笑过。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这里,我看见了末日。”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温和的声音,很是好听,仿佛有微风与树叶正与他相伴,他的声音是阳光在树下投映的那一点温柔光影。
聂雍蓦然回头。
这就是周梓磬死的时候,离开他头颅的那片金属片传来的笑声。
这很可能就是那个『操』纵星障人、提前引发灰星“海洋世纪”,借着灰星生物入侵地球的时候大肆屠杀自然人类,试图将世界划分为十块实验区的“那个人”。
但这是个熟悉的声音。
“你——”沈苍微一蹙眉,转过了身。
他并没有叫出名字,但聂雍已经认出了那熟悉的气息——怎么会不熟悉呢?从他在新世纪复苏,这个气息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虽然从未见过真人,但他说话的停顿、发音的习惯和语调,早就印入脑海。
只是……陪伴在聂雍身边的影子……
他从来不笑。
这是影子的气息,却不是影子的电子音。
所以『操』纵星障人,起盘“孤岛实验”的“那个人”——真的是失踪多年的拜慈吗?他其实根本没有死、从来没有被某些人控制用以进行实验——他一直潜伏在b基地、潜伏在聂雍身边、潜伏在沈苍身边,潜伏在将他当作战友而加以信任的大家身边,他控制沉没的“玻璃花房号”、控制年幼的周梓磬、『操』纵灰星的“海洋世纪”、并在人类与灰星之间挑起战争清洗所谓的“无用的自然人”……
那个白璧所深深忌惮,遍寻不到的“孤岛实验”的主人,星障人的主人,“卡戎号”的主人——
那个手握累累白骨,背负尸山血海,『操』纵了两个星球的人——
就是拜慈吗?
所以拜慈并不是一个需要拯救的可怜虫,根本不是沈苍信赖多年的队友,也根本不是一个不懂得交朋友的傻甜白,那是一个善于伪装的阴谋家,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骗了联盟国家战队,骗了沈苍骗了自己,蒙骗了全世界?
聂雍眨了眨眼睛,他的手有点发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很吃惊。
仿佛在某些时候……在很多特殊的时刻,他感受过影子无数的欲言又止,他知道影子别有所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影子沉默的时候,他选择不问不看不知道,一厢情愿的决定相信他。
影子有无数秘密,他以为自己可以接受影子的别有所图和另有苦衷,却不知道……这个秘密沉重得……令他根本无法承受。
影子——拜慈——就是一切阴谋的开始和终结。
他害死了那么多……那么多无辜的人……
buc公司底下的满地『乱』跑的怪物、柔软怪异的星障人、被吞噬殆尽的『政府』军、被拔去后脑勺的血淋淋的周梓磬……
聂雍觉得自己不应该很吃惊,但他脸『色』惨白,头晕目眩,有那么一瞬,眼前所见的一切都黑了。
聂雍的脑电波发出了高危频率的警报,血压和心跳异常,沈苍及时抓住了他,防止他摔倒。那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答案,出现的时候给聂雍的打击大得超乎想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那样相信过他——如果说聂雍对影子曾经有一百分的怀疑,那么就曾经有一千分的信任,以至于根本无法承受那个本是可以预见的答案。
那个声音是从封门外传来的,仿佛拜慈正在门口。
“这大概是人类最终的结局。”拜慈人在门外,声音所至,却仿佛他的人就在这里,正仰视着洞『穴』中的黑暗巨怪,目不转睛。“我想了很久,数百次尝试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却终无法承受。”
聂雍努力喘气,让自己缓过一口气来,眼前的黑暗褪去,他不能被打击得当场倒下。无论真相如何残酷,他必须马上学会接受,让自己站起来,能重新战斗。他没有见过拜慈的真人,连张照片都没有见过,但这个用温柔的声音说话的人,与他想象中的拜慈、记忆中的影子都不一样。
这个人仿佛是一泓至深无底的绝望。
貌似温柔,冰冷刻骨。
“哪里?”沈苍突然开口问,声音略带僵硬,十分认真。
沈苍问的是:你人在哪里?
“这样的终结,你接受吗?”拜慈并不回答沈苍的问题,他自问自答,“恕我……无法接受。”
随着那声“无法接受”,封闭的洞口四周骤然弥漫起浓烟和粉尘,数十条模样古怪的蛇形合金钻入岩壁,它们进入洞『穴』之后迅速解体,喷发为头发粗细的合金细丝,向聂雍和沈苍『射』来。
“‘末日’证明了自然规则最终得到是绝望,自然人终将自我毁灭,而我——将为新人类找到希望。”拜慈始终没有出现,声音平静而诚恳,“放弃那些无用的自然人,沈苍,你是最好的新人类,是我制作‘圣徒’的样本,为什么要为无用者而战?”
沈苍手腕一翻,那柄“未亡枪”握在手里,他全身笔挺,即使站在黑暗的洞『穴』之中也仿佛熠熠生辉。聂雍举起了短棍,沈苍后退一步,与聂雍背靠着背,聂雍听见他用同样平静的声音在说话——以他大脑受到的损伤,正常开口说话本已不太可能,但这几句,沈苍说得分外清晰。
——“笑话!”
——“我在,人类在!”
他字正腔圆,仿佛带了少年时清冽如冰的气质,一字一字,出自于返璞归真的内心。
——“我与‘他们’同在。”
聂雍紧紧抓住短棍,不知不觉,他的背脊和沈苍一样挺拔——他的脑电波正在与沈苍共鸣——我与组成我的人们同在,我一个人,亦是千百个人——我们不是新人类,不是圣徒,不是神——我们守卫我们的亲人和朋友,我们的家,我们的地球。
无论是自然人或是变异人,我们就在这里,愿意为我们自己的未来战斗至最后一刻。
未亡枪打开至高权限,向着周围的合金细丝喷发出紫黑『色』火焰,聂雍一跃而起,向着“洞口”声音传来的方向挥出重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