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喻以恕一脸愁容的回来,见了李廷栋并不说话,而是先喝了三杯茶水。
“贤弟,情况不容乐观啊。”茶水喝完,喻以恕小声感叹道。
“可是出了什么差池?”李廷栋见状立即关心道。
“我说完你就明白了。”喻以恕这个时候也不藏着掖着,当下对李廷栋坦白道。
原来这茶楼是大明吏部衙门下面吏选司的几个主事开的,在这里发放全国各地官员缺口的消息,专门针对李廷栋这种即将要到地方上赴任的新科进士服务,当然服务的价格也不便宜,光进这茶楼每人就要交纹银十两。
除了发放消息,这地方还能调整赴任的地点,前提是能付得起相应的价钱。
话说的直白一点,这茶楼就是个买官卖官的窝点。
“如此公然的买官卖官不怕朝廷追究嘛”李廷栋不禁惊呼道。
“这怎么叫什么买官卖官?咱们本就中了进士,不过是挑一个好点的地方当官罢了,你这话可不敢再说,要不然被人听到了咱们就只能去西北吃沙子去了。”喻以恕闻言赶紧按住李廷栋的嘴巴阻止道。
李廷栋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官场上的走动哪怕在四百年后的华夏也不能根除,何况在这个大明末年,不过如此堂而皇之的买官卖官,还是超出了李廷栋的想象。
平日里读的是圣贤书,听的是圣人教诲,文章中每每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可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与平日里所接受的教育大相径庭,李廷栋一下子还真没转过这个弯来。
茶楼里人来人往,想必能进到这个茶楼的,多是此次中第的进士,朝廷给了这些读书人无上的荣耀和富贵,可真正为朝廷分忧解难的读书人又有几个呢?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终不过是一句口号罢了。
“贤弟,我知道突然一下让你接受这些有些太难为人了,可如今这世道如此,你不走门路别人就会去走,最后咱们自己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况且咱们十年寒窗,盼的不就是今日嘛?听哥哥一句,不要再纠结这等小事,早早使了银子去地方上赴任是正经。”喻以恕见李廷栋沉默不语,还以为他心中还想不通,当下小心和他解释道。
“喻兄,我没事的。”李廷栋说完投以一个肯定的眼神,告诉喻以恕自己已然想通了。
如果自己无法改变规则,那就只能适应这个规则,在没有实力的情况下,贸然去触碰这个社会的黑暗面,非但没有任何作用,反倒会碰的头破血流。
况且喻以恕今天能把自己拉过来,这朋友绝对的够意思,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带自己来这私密之地,是真为自己考虑。若是自己还不识好歹,那就真的辜负了朋友间的这番情谊了。
“想通了就好,哥哥我刚听到这里面的门道也是郁闷了好久,寒窗十载好不容易高中,没想到还要靠这些手段才能安安心心的当官,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喻以恕想起往事也难免多感慨了几句。
“兄台快别这么说,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咱们也就当入乡随俗吧。”李廷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回道。
“你这话在理。”喻以恕见李廷栋是真想通了,当下也不再劝,而是把自己刚才打听到的消息分享给李廷栋。
“前几个月,陈奇瑜陈总督在陕西大破闯军,十几万闯军被困在车厢峡动弹不得主动向朝廷请降,想必西北能消停一些时日,这些年整个西北都快打烂了,基层官员奇缺,朝廷有意从咱们这批进士里抽调人手去西北任职。”喻以恕语气沉重的和李廷栋介绍道。
“啊?这西北可是无论如何都去不的。”李廷栋闻言脸色大变,在自己的记忆里,陈奇瑜这次招降最后是功败垂成,闯军在逃出车厢峡后又重新竖起反旗,这个时候去西北可不是羊入虎口吗?
“谁说不是呢?西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谁去谁倒霉,吏选司正好抓住机会大敲竹杠,要想不去西北任职就得使银子,价钱还不低。”喻以恕对李廷栋如此上道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李廷栋这么快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危机。
“要花多少银子?”李廷栋小心问道,自己全部身家可就三百多两银子,价格太高自己也承担不起啊。
“我打听了一下,要想不去西北任职最少要这个数。”喻以恕说完竖起自己的食指比划道。
“一千两?”李廷栋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价格可不低,如今十两银子就够一个中产之家一年的花销,仅仅不去西北就要这个价格,那自己这三百多两银子可不够看啊。
“吏选司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肯定是狮子大开口,谁都知道去西北与那流放差不多,不愁没人使银子。”喻以恕一脸无奈的继续说道:“这还只是保证不被选去西北的价钱,要想挑个好地方任职,还要花大价钱。”
喻以恕又把接下来的价钱和李廷栋仔细说了一番,交了一千两银子,只是保证不去西北喝西北风,再交五百两就能去广西、云贵这些老少边穷支援少数民族兄弟搞建设。
可在这个没飞机没高铁没汽车的时代,光去这些地方上任都得花上个一年半载,能安全到任就算福大命大。
若是不想去改造原始森林,就还得加大筹码,花上个一千两就能去湖广、江西、凤阳这些中部省份种粮食去,这些地方算不上繁华,可风调雨顺盛产粮食,每年就靠火耗捞点银子,在这些地方为官大富大贵是别想,可捞点养老钱还是绰绰有余。
若是还想再舒服一点,那就得再加银子,花上个两千两就能到广东、浙江这些富庶地方任职,这几个省份虽然产粮不如中部省份,但胜在靠近大海,明朝末年海运繁华,光在走私上面捞银子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几年下来腰缠万贯不是梦。
李廷栋一听这价格就蔫了,自己就三百多两银子,如今自己在北京人生地不熟,一时半会也凑不出银子,难不成自己还得去西北吃沙子去?
一想到明末的那几个惊天大寇,张献忠、李自成可都是从西北起家,此刻正是他们风头正劲的时候,自己到了西北别说过安生日子,能保全性命就不错了,看来这明朝的官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啊!
此刻还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掏不出银子就只能去西北吃沙子,这叫什么事啊!
“钱的事哥哥来想办法。”喻以恕瞧见李廷栋一脸的窘迫,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这如何使得?”李廷栋闻言赶紧推辞道,上千两的白银可不是小数目,折合到后世将近几十万人民币,虽说喻以恕与自己的关系好,可如此大的金额还是太过惊人了。
“你跟我还客气啥,朋友有通财之谊,做哥哥的可不忍心你去西北吃风沙去,一点黄白之物与你后半辈子的幸福来说算个屁。”喻以恕知道李廷栋肯定会推辞,当下不容拒绝的说道。
“数额太大,恕兄弟实在愧不敢当。”李廷栋知道喻以恕是一片好心,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喻以恕家底不错李廷栋是知道的,可还没有富到能随意掏出几千两白银的地步,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几十万的巨款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你呀,千万别意气用事,实不相瞒家父前几日刚好送了五千两银子过来让我打点关系,我打算花三千两去浙江求个知县,刚好剩下两千两,这剩下的银子你且拿去用,若是不好意思就当是借我的,待来日你发达了还我便是。”喻以恕知道李廷栋脸皮薄,为了让李廷栋能接受这笔钱,只能如此委婉说道。
“好,这两千两银子就算我借喻兄的,来日必当重谢。”李廷栋见喻以恕说的真诚,若自己再拒绝就有点不近人情,再说真要去西北和李自成他们打游击,李廷栋还不如回家种地去算了。
“这就对了嘛,咱们两人到时候一起去交钱,让他们给咱们安排个好点的州县,这帮人虽然心黑,可听说办事还算公道,只要收了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喻以恕见李廷栋答应了,这心里也算轻松了许多。
喻以恕见时候差不多了,和李廷栋说了一声就去柜台交了两百两的定金,剩余的银子三日内交齐,余下的事情就交给吏选司的人去操作,至于具体的地点得等到发榜之日方才揭晓。
大事已毕,两人这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出了茶馆的大门这才发现已经临近中午,喻以恕又带着李廷栋去参加同科进士的饮宴,一届进士数百人,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政治资源,日后大家伙都是在官场上混的,互相照应也是常事。
李廷栋因为前几日昏迷,错过了好几场这样的同学交流会,如今身体既然无恙正该和大家伙混个脸熟,这顿酒只喝到日落西山方才作罢。
回到江西会馆后,李廷栋稍作休息,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日酒还未醒,喻以恕又拉着他出去了,接下来这几日李廷栋就只能在醉与半醉之间徘徊,不得不说刚刚中进士的这帮人太能折腾了。
好在这种颓废时光没持续太久,倒不是说大家不想喝了,而是金殿传胪要来了,因为要进宫面圣,大家伙自然要好好收拾一番,就连李廷栋也换上了礼部下发的新衣裳,毕竟进宫面圣可不能太寒碜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