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谈之后,郑汉明这个团练使算是确定下来了,接下来就得准备募兵事宜,这个时代的男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会去当兵的,俗语说得好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城外虽有上万灾民,可真正会来当兵恐怕人数不会太多,而且按照戚继光的选兵之法,城里人不要,油奸耍滑的不要,年龄不满十八或是超过四十的不要,最严格的是皮肤白皙的也不要。
照这么筛选下来,想招募一个几百人的队伍还需费一番功夫。
人数的问题还好说,但更要命的是装备问题,李廷栋此时手里是既无兵甲武器也无旌旗锣鼓,这一切都还需要临时打造。
三人商议了半天,按照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的器具篇所写,列下一个清单:长矛两百杆,腰刀两百把,解手刀两百把,长盾三百面,镋钯两百把(狼铣的变种,属于格挡类兵器),长弓五十张,箭镞三万颗。
这还只是基本的武器装备,剩下的还有各色旌旗,腰牌,战鼓,铜锣,号角,铜锅,这绝不是李廷栋想搞个联欢晚会,只是战场之上完全是靠旗帜、铜锣、号角等传播命令。
此时的通讯设施极为原始,只能通过旗帜的摇晃,击打鼓锣等传递主帅的指令。还有每一哨配火头一名,所谓埋锅造饭指的就是这个火头卸下背上的铜锅开始煮饭。
三人各有分工,吴为负责联络兵器甲仗,郑汉明负责兵源,李廷栋剧中调停,团练一事也从无到有开始运转起来。
前些时日与颍州卫罗百户打过招呼,可从颍州卫采购一批,但兵器甲仗乃是消耗品,一味采购不光花销甚大,也难免受制于人,上次招募工匠时有一批军户,此时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可抽掉出来维修打造兵器。
兵器甲仗的问题落实之后,接下来则是兵源的问题,城外有上万灾民,可要在这上万灾民中挑选出几百合格的士兵,倒也不是一桩易事,好在郑汉明还肯任事,接到命令后即可开始行动,从前期的兵营搭建到后期的兵源募集,倒也慢慢上了道。
十日之后,城外灾民营中,一口大锅咕咕的冒着白气,锅里面煮着大块的猪肉,阵阵肉香弥漫在整个难民营中,不少灾民望着锅中的翻滚的肉块口水直流,虽然这段时间以工代赈,不少灾民确实没有饿肚子,可也只有米饭果腹,肚子里确实没有多少油水,如今看到这大块的肥肉哪个不嘴馋。
李廷栋对身旁的郑汉明点头示意,郑汉明跳上一张桌子对着周围的灾民大声吼道:“各位父老乡亲,李知县奉朝廷之命组织团练,凡年轻力壮的都可以来报名,包吃包住之外每月还有军饷一两,另外凡是被录取的有三两银子的安家费,想报名的来这里登记,立马给银子。”
为了准备今天的募兵,李廷栋特意吩咐厨房宰了三头猪,另外封了三千两银子摆在桌子上,肉香诱人但也比不上那白花花的银子诱人,三千两白银堆在一起还是气势不凡。
这些个灾民何时见过如此之多的银子,顿时人群中骚动起来,但中国人向来缺少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虽然心里有这个应征的打算,可还真没有什么人敢第一个上到前来。
“怎么的?都是大老爷们,胯下长着两颗卵子,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没人来领?”郑汉明一看人群汹涌,但就是没人上来,扯开嗓子又吼了起来。
人群中有不少年轻力壮的汉子,听郑汉明说的如此难听,一下气血上头,刚想上前询问,可一看身边都没人出列又缩了回去。
“我是太和知县李廷栋,奉朝廷之命组织团练,我保证只要被选上的人,餐餐有饱饭天天有肉吃,每个月一两银子的军饷我亲手发到你们手上,你们难道还信不过我这个知县吗?”李廷栋一看人群的情绪高昂,但就是没人上来报名,当下站起身来对这人群说道。
李廷栋的发言彻底打消了灾民们的顾虑,要知道灾民能吃饱肚子全靠李廷栋的以工代赈,李廷栋在灾民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再加上朝廷命官的身份,听到李廷栋的发言后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人群中走出一人壮着胆子上前问道:“长官,你看俺合适不?”
李廷栋看到此人皮肤黝黑,身体敦实,关键是掌心长有老茧,看到郑汉明也是一脸怯意,正是《纪效新书》里面记载的上好兵源,对身旁的书吏点头示意。
“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俺,俺叫王富贵,今年二十了。”王富贵紧张的直搓手。
“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没有了,都死绝了剩我一个,好在李大人赏口饭吃,我才没饿死,既然是李大人招兵,俺不怕李大人诓俺。”这些灾民大多都是朴实的农民,李廷栋对他们有活命之恩,对李廷栋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
“好,算你一个,拿着这块腰牌去领银子吧。”书吏迅速的记录下王富贵的信息,并写好腰牌递给他。
“三两银子,收好了,去那边吃肉吧。”李廷栋从银堆中拿出银子递给王富贵,笑着说道。
李廷栋不辞辛苦的站在这寒风之中发银子,不是为了耍威风装大爷,而是他清楚的记得袁世凯小站练兵的时候,每次发军饷袁世凯都是亲自把银子发到每个士兵的手里。
士兵的思想是简单而纯粹的,我拿了谁的银子就听谁的话,所以练出的新军只知道有袁宫保而不知有大清朝廷,袁世凯也正是凭借小站练出的新军一举成为晚清最大的军阀头子。
当然此时此刻,李廷栋还未有如此长远的想法,但能让底层士兵对自己效忠李廷栋何乐而不为呢?
王富贵接过银子之后给李廷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李廷栋也是坦然接受,李廷栋暂时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个陋习,既然不能改变就要学着习惯。
王富贵磕头之后径直来到锅边,早有人递给他一个馒头和几根肉骨头,王富贵顾不得刚出锅的肉骨头滚烫,抓起一根就开始啃了起来,王富贵丢掉啃食干净的骨头满足的说道:“这肉真他妈香。”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王富贵既拿了银子又吃了肉骨头,个个眼红心热,有不少人开始涌到报名的地方开始嚷嚷起来。
“慢慢来,排好队,不要挤,肉管够,银子不会缺。”郑汉明一看形势大好心中暗喜,扯开嗓子吼道。
李知县在招兵选上的现场就发银子,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灾民营,不好年轻力壮的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计跑到征兵地方来,当然泥沙俱下有诚心实意来应征的,当然也有奸滑之徒打起了那三两安家费的主意。
“长官,我也要当兵。”一个城内的泼皮来到报名的地方讨好的说道。
李廷栋定眼一看,此人面目光白行动伶俐眼光游离,最为关键的是他看到县衙书吏毫无畏惧之色,反而作出一股谄媚讨好之态,正是《纪效新书》中记载的第一不可用之人。
郑汉明对这种不三不四的泼皮无赖也甚是反感,看到李廷栋摇头示意,当下就说道:“你这个兵,我这里不收,你到别处去吧。”
“长官,为何他们都要唯独我却不收,你这不是欺负人吗?”这无赖一听郑汉明拒绝,眼色一转赶紧问道。
“理由就是你不合格,我这里可不是收破烂的地方,脚步虚浮,手脚无力如何能当兵,你这等泼皮无赖也敢到这里来撒野,来人啊,给我拖出去重打十军棍,再有来着混吃混喝的,小心你们的屁股。”郑汉明对着身边的亲随说道。
那泼皮一听顿时慌了神,赶紧跪在地上求饶,可侍卫们哪里会管他的求情,把他拖了下去按在地上抄起军棍照着屁股抽下去,不一会就传来哭爹喊娘的叫声,人群中有不少想试试运气混口肉吃的人看到如此下场,偷偷从人群中溜了出去。
“下一位”郑汉明不顾一旁的惨叫,对着人群高声喊道把人群惊了一跳。
灾民们这下才明白,肉不是随便吃,银子不是随便拿,想要吃肉拿银子还要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但这样一来也是让去芜存菁,来报名的多是精壮勇武之士。
“俺也想吃肉。”
不多时应征处来了一个巨汉,此人的模样着实骇人,身高比郑汉明的还要高一头,肌肉发达,孔武有力,简直是个人形高达,在这等灾荒之年能长成这个模样倒算的上奇迹了。
李廷栋这个时候是招募士兵,不是选大力士,戚继光书中记载这种身材过于高大之人反而不是上好的兵源,身材过于高大耐力肯定不行,如果遇上长途奔袭很容易拖队伍的后腿,导致与大部队脱节。
再加上军队作战要的是配合与协同,这等身材过于高大的士兵在战场上就是活靶子,存活的几率很小,虽然甚为可惜可李廷栋还是对郑汉明摇头示意。
“不合格,下一位。”这等勇武之士都不要太可惜了,郑汉明虽然对李廷栋的想法感到奇怪,可还是老老实实执行命令。
“为啥不要俺,你们说话不算数。”巨汉一听自己没被录取,站在原地不走了,几个侍卫上前推搡也是纹丝不动。
此时一旁排队的人群也感到奇怪,纷纷嘀咕起来,要是这人都不能录取那自己还有啥资格录取,一时间募兵陷入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