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说。”不须李廷栋吩咐,吴为坐到桌前提笔准备。
李、吴二人搭档这么久,早就形成了默契,日常办公都是李廷栋拿主意,吴为根据李廷栋的意思再进行润色修改,今日自然也是一样的。
李廷栋从椅子上起身,伸了伸懒腰后开口道:“第一点,我太和是凤阳乃至南直隶的屏障,贼若南下必过我太和,若太和有失,则颍州、凤阳危矣,加强太和城防不仅是保我太和也可保颍州、凤阳等诸州县无恙。”
“第二点,自入秋以来,我太和整顿城防、训练兵勇、赈济灾民已经花费颇多,我太和土地贫瘠,百姓困顿,多次加派已经是山穷水尽,如今县衙府库空虚,还望州府大人体谅我太和百姓,酌情减免一二。”
“第三点是我太和离道府衙门五百里,离巡抚衙门更是千里,每有征发摊派,相比于其他州县,花费数倍以上。”
“还有一点得加上。”李廷栋驻步思考后,又对吴为补充道:“朝廷前番所派银两共计一万余两,本县已经缴纳六千,缴纳比例已经达到六成以上,剩余银两本想近期交付,这剩余四千多两白银对州府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对太和乃是竭尽所能,望知府大人允许截留以备流寇之用。”
吴为边听边记,待李廷栋口述完毕后,略加思索便开始草拟文书,两炷香的功夫,吴为便搁笔,待吹干纸上墨迹后对李廷栋读道:“卑县实为南直之尽界,中州之紧邻,出中州一步,即太和管内之地方矣,若太和城守坚完,则寇不能越太和而南,颍、风、泗籍太和之外藩。”
“若太和不能自守,则循太和以南,江淮徐宿,所在震邻,此必然之势也。盖承平无事之日,太和为贫瘠简僻之地,以今日事势论之,则他属皆为内地,而蕞尔太和实为内地之严边也。今奉上檄,独以太和为虞,此诚上加惠于太和而锡以安全之福也。”
“然太和僻处一隅,离道府五百里,隔巡按衙门千余里,每有征发科派,比之他属必倍。于是近岁以来,加派、预征、抽口,搜刮至尽,无复余也,此民穷财尽,未有如今日之太和者也。卑县七年分应解京边折色等各项银两,共一万零八百余两,而卑县已解过六千三百余两,以十分为率,所欠实止四分。”
“故为今日之守城保障之计,我县修城池、练乡勇、操阅守城之民快,已费不下五千余两,实超未解之银也。今廷栋不敢请兵请饷,广圣上之崇德,亦不敢协济加帮,冀邻属之救援,而但请以本县之财力,于十分中留一二分为本地方之用。”
“大人,你看如何?”吴为读完之后见李廷栋听完默然不语,不禁小声问道。
“好,先生之才胜袁虎多矣。”听了这满篇的之乎者也,李廷栋也难得拽了一下文,不过平心而论,吴为当真担得起这才思敏捷、倚马可待八个字。
《世说新语》中记载,晋代桓温领兵北征,命令袁虎速拟公文,袁虎靠着战马,一会就写成了七张纸,而且写的是文采斐然。不过袁虎之才李廷栋未亲眼看见,但今日吴为之才却是让李廷栋大为赞赏。
“大人谬赞,属下惶恐。”吴为听到李廷栋如此称赞,赶紧自谦道。
“文章没问题,盖上大印后即可送往凤阳。到年底了,顺便给凤阳的几位大人准备一些拜年的贺礼,一同送过去吧。”事态紧急,李廷栋也不含糊,让吴为抓紧办理。
“大人,有件事我不知该说不该说。”吴为正待离去,突然在屋中停留说道。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有话你就直说。”李廷栋正准备俯身处理公文,听到吴为话语后又抬起头来问道。
“前几日在我书案上有个纸条,纸条上说陈庄借修缮城池之便贪污受贿,而且数量还不小。”吴为小心说完后紧盯着李廷栋。
“贪污受贿?”李廷栋听完也是一愣,自打清理杜桑林以后,这衙门的风气为之一新,没想到此时此刻会发生这种事,一旦属实自己这脸可就丢大发了,陈庄是自己破格提拔的人才,若是连他都受贿,打的可是自己的脸。
“是的,大人,这事你看如何处理?”吴为试探着问道。
“查,大张旗鼓的查,一旦属实严惩不贷,若是子虚乌有,也可还陈庄一个清白。你回头和陈庄谈一谈,让他不要担心,只要他自己奉公守法,就没人能在他身上泼脏水。”李廷栋重重搁下手中的毛笔,狠声说道。
自己的团队里出了这样的丑闻,越是藏着掖着反而越让人浮想联翩,反而影响整个团队的气氛,索性大张旗鼓的查,让整个县衙的人看一看自己这个知县的态度,不管是谁只要敢贪,必严惩不贷。
“好,我立即对修缮城防的账面进行查封,让户房的几个账房进行查账。”对于贪腐,吴为是深恶痛绝,李廷栋如此决定,吴为肯定举双手赞成。
“这件事一有结果立马通知我。”李廷栋深知这种事拖不的,拖则生变,必须尽快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整个团队气氛都会受影响。况且闯贼即将南下,万不可自乱阵脚,给有心之人以可乘之机。
“好,我记下了。”吴为手捧着公文领命而去。
李廷栋被这腌臜事一扰,这处理公文的速度也不如刚才那般利索,待到桌上的公文处理完毕,李廷栋抬头一看,窗外已经是抹黑了,伸了伸懒腰后方才记起,红拂姑姑和柳如是远道而来,今晚需给二人接风洗尘,一想到此处,李廷栋赶紧起身,出了签押房后就往后衙赶去。
刚到后衙,李廷栋就发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整个后衙被打扫的焕然一新,平日里衙门也雇了一些妇人照顾李廷栋等人的生活起居。
可李廷栋几个大男人,求的温饱就心满意足,所以妇人们的一些懒散,李廷栋等人也没放在心上,这后衙与其说是三人的家,到不如说是个常住的酒店。
不过今日红拂姑姑到来之后,看着这乱糟糟的后衙心里实在膈应,午饭过后,红拂姑姑不顾一路的辛劳,指挥着后衙的妇人们进行了一次大扫除,整个后衙方才有了这焕然一新的变化。
忽然间李廷栋只觉得花厅内传来一阵异香,闻之让人食指大动,忙碌了一个下午,正是肚子饥渴之时,李廷栋加快脚步来到花厅之内,只觉得眼前一亮,只见柳如是正将一盆开的正好的水仙放置案几当上。
案几略高,柳如是只得踮起双足方才能够让花盆放上去,只是这一用力,原本宽松的衣物就被绷紧,从身后看去刚好是腰身尽显,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大人,站在门口干嘛,进去吃饭吧,红拂打发我来喊大人用饭,没成想大人先我一步自己就过来了。”李廷栋身后的吴为见他伫立门口,赶紧说道。
“哈哈,花厅里大变样,我都不敢进去了。”李廷栋哈哈一笑算是掩过了自己的小尴尬。
“李公子,安好。”柳如是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见李廷栋站在门口,微微躬身道了个好。
“有劳姑娘了。”李廷栋微微一笑算是回礼。
“来来来,都别站着了,赶快入席吧。”正打招呼间,红拂姑姑端了最后一碗菜上来,见几人都站在花厅内,赶忙招呼大家吃晚饭。
“哇,这么丰盛!我可是托了先生的福了。”李廷栋来到饭桌前,只见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虽是几样平常食材,可也是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让人胃口大开。
“不是我说你们,几个大男人住在这后衙,也不知道让下人们多上上心,这后衙都脏的没法下脚了,我和如是忙活了一下午,这才有些样子。”红拂姑姑快人快语,虽有责怪教训的意思,但语态自然毫无扭捏作态之嫌,听之让人如沐春风,浑身舒畅。
“呵呵,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实在让姑姑见笑了。”李廷栋老脸一红,虽然被红拂当弟弟般教训,可李廷栋丝毫不见生气,反而十分享受这种姐弟间的温情,小时候自己的几个姐姐也是这般教训自己。
“就知道你们两个大男人不会照顾自己,这是我在金陵给你们准备的冬衣,都是金陵最新的款式,一人给你们备了两套,平日里有个换洗。”说话间,红拂姑姑从包裹中掏出几件冬衣,衣服针脚细密,用料扎实,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还有每人一双皮靴,特意交代金陵城里最有名的鞋匠用野猪皮鞣制的,我听人说淮北的冬天可冷了,穿上这个保证不冻脚。”交代完衣服,红拂姑姑又掏出两双皮靴,一人一双递给了李、吴二人。
“你们回屋就试一试,若有什么不合身的我再帮你们改改。”红拂姑姑见两人收下礼物后又不忘叮嘱道。
红拂姑姑想的如此周到,李廷栋自然是感激不尽,几件衣物看似普通,可却是情谊深重,也拉近了几人之间的距离,红拂姑姑的几句话就让几人之间的生疏感尽去,接下来的晚餐也是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