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回府时已然察觉到了今日王府的气氛有几分凝重，入府迎他的家丁见了他也不似以往打着哈笑脸相迎。
朝堂之事忙碌一日，脑中也不得闲空作他想。
行往正殿途中遇见崔嬷嬷行色匆匆而过，嘴里也不知念道着什么，行路更是左右不顾横冲直撞，险些冲撞到自己才骤然停下脚步。
崔嬷嬷一抬眼见是胤禛吓得面色煞白，忙不迭躬身行礼：“奴......奴婢请王爷金安。”
“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奴婢......奉主子福晋的命，往小厨房去给曦福晋取晚膳。”崔嬷嬷言辞闪烁，凭谁也能看出她有所隐瞒。
胤禛定定瞧她，沉声道：“她有手有脚的，何以要你拿了膳食送去她房中？”
“这......”崔嬷嬷低眉垂眼，吞吐良久才说出一句全活话来：“曦福晋被主子福晋禁足在了自己房中，门上下了钥，她出不得。”
崔嬷嬷这话声音低若蚊嗡，落在胤禛耳朵里还是存了疑。
按说曦尧那性子倔烈是时常会冲撞婧敏，可婧敏最是有容人之量，入府这许多年宽和待下，连家丁奴婢也少见她斥责。
略想了一会儿，胤禛眉尾一跳，存了几分惊异道：“禁足？她又闹出了何事？”
崔嬷嬷为难道：“昨日青格格落红一事主子福晋已经彻查清楚，皆因林格格房中的椒墙作祟。是......是曦福晋往那椒墙里参了旁物，估摸着本是想戕害林格格，反倒因青格格与林格格走得亲近日日入她房中，倒先遭了难。”
听了崔嬷嬷的话胤禛震怒不已，铁青着脸色径直入了婧敏房中欲问个究竟。
来时婧敏正跪于正殿佛龛前，手中持一串沉香念珠缓缓拨动，口中呢喃着法华经一卷。
檀香淡紫色的烟气缥缈而起，丝缕轻薄拢在婧敏青丝之上，宛如菩萨托生转世，单瞧背影已然有种出脱于俗世的大自在。
胤禛见她专注此道不忍断了她礼佛诵经，遂站在门外静静侯了须臾。
待婧敏诵罢，微一抬手示意春桑将她搀扶起身，又道：“曦尧做下这样的错事我心中痛苦不已，戕害胎儿的事太损阴鸷，我如今想起子青昨日险况，尚心惊肉跳的不得安宁。”
她起身后，又取了供在佛龛上的几卷手誊经文交给春桑，吩咐说：“拿去焚了，盼着漫天神佛能瞧见，多少也为曦尧避去些孽障罢。”
春桑双手捧着接过经文，口中嗫嚅道：“她今次做出此事来主子可再不能宽容，待王爷回府咱们必得委实相告，绝不能轻纵了她。想着从前，可不也是她房中送去了那盏毒血燕害的二王子丢了性命，婉福晋腹中那一胎也不得保？焉知那事不是她......”
“住口。”婧敏闭目低喃着念了声佛，才道：“没有实证的事不准挂在嘴边，幸而子青身子无大碍，想来曦尧也知道自己大错铸成懊丧不已，咱们也别落井下石了。都是入府伺候在王爷身边儿的人，事情做绝了，伤的可是王爷的心。”
婧敏在春桑的搀扶下欲往寝殿行去，主仆二人一转身目光与胤禛对上皆满面惊愕。
她忙躬身行礼：“王爷......您来了外头的奴才怎也不通报一声。”
胤禛伸手扶了婧敏一把，忍着满腔怒意道：“年氏的错事可有实证？”
“没有......”婧敏目光闪躲，连连摇头否道：“不过是揣测罢了，妾身......”
“主子还要替年氏瞒着？这般岂不是要青格格与林格格更加委屈？”春桑急得蹙眉跺脚，竟端直跪在了胤禛面前痛陈：“王爷，这事......”
“春桑，不许说！”婧敏皱着眉向春桑摇头，胤禛则道：“你自将实情说来，是非过错本王自有分辨。”
春桑诺了一声，叩首道：“林格格与王爷大婚之际，曦福晋粉了一壁椒墙相赠，本以为是好意，哪知却是包藏祸心。林格格房中的椒墙被人混入了十足的没药，没药与花椒花相融，破血化瘀效力大增。林格格日日居在寝殿内，即便灌下去一壶的坐胎药那也是难以成孕的。而青格格正因与林格格交好，往她房中去的次数多了些，这才阴差阳错中了曦福晋的设计险些滑胎。那日诸位主子请安时，曦福晋见青格格面色惨白身子无力，估摸着自己也怕了，端直寻了个由头让人铲去了林格格房中的椒墙，想着如此便不会有罪证留下。”
春桑起身快走两步，将婧敏放在寝殿内的一块椒墙墙皮取了来。
婧敏想拦着她，奈何胤禛却动作迅疾将那墙皮一把夺了过来，粗看一眼后置于鼻尖儿嗅了嗅，问道：“便是此物？”
春桑用力颔首：“郎中验过，这其中确实参了大量的没药，因被旁得香料调和的极好，非得化水后细闻细验才可察觉。若是刷在林格格房中的墙上，即便是郎中、太医日日出入格格房中，也断然不会发觉不妥。”
胤禛攥着墙皮的手掌微微发力，将那墙皮揉碎成了粉末。
他眼角眉梢的嫌恶流露分明，一言不发转身离了配殿。
春桑踮起脚尖探望着，瞧不见胤禛背影后才与婧敏道：“主子，这王爷听了奴婢的话瞧着也没多气闷的样子，此番该不会又让年氏不痛不痒的禁足几日便全身而退了吧？”
婧敏以錾金镂空的护甲拨弄着佛龛上落下的香灰。
她将那灰白色的灰烬拨弄在地上，抬起镶了翠玉的花盆底鞋轻碾其上，直至香灰彻底被碾成了末，风一吹散尽后，她才冷笑着说：“林鱼儿如今是他心尖儿上的人，今日事若只搭上了耿子青，王爷可能还不会重罚年氏。但搭上的人成了林鱼儿，关心则乱，王爷对她可还热乎着，怎能忍心瞧着心上人受一星半点儿的委屈？”
她双手合十，躬身在佛像前拜了一拜，口中念道着：“婉贞对她存恨良久，文姜犹如墙头蒲草又受了年氏不少的欺辱，自巴不能踩上一脚。林鱼儿早些时候与我投诚愿与我马首是瞻，子青以为是年氏害得她险些没了肚子里的宝贝怎肯放过？整个王府，除了不问世事的若娴与那个痴傻疯癫的乌雅氏外，又有哪个不是盼着年氏死的？自己像是只炸起了尾巴毛的鸡，各个都要她得罪完了。可不是瞌睡了寻枕头，赶着自毙吗？”
“这个时候我越是替年氏说好话，王爷才会越发觉得我贤良淑德。反正我就是对着佛龛把头磕烂了，终归也是于事无补。”婧狡黠一笑，念了句佛又道：“由着她们闹起来，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