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娴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
她一睁眼便抓着星沉询问胤禛可有归来,弘历可有找到。
星沉不敢说话,但她惊慌的表情已经告诉了若娴她想知道的答案。
她坐在榻上,纤细的十指被上了止血伤药包了纱布,有淡红的血渍漫出。
也顾不得身上的虚亏隐痛,挣扎着离了榻向房门外冲去。
星沉揽着她的肩拦住她,月影则跪在了门前不住冲她叩首,垂泪道:“主子可得先护好自己,四王子还得您照顾着。您若坏了身子,四王子当如何?”
若娴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传遍了北殿:“弘景与弘历都是我的孩子!一个也不能少!”
她不顾两人的阻拦,赤着脚便向外走去。
鱼儿走了趟正门打探了一番消息,正赶回来时见了这一幕,忙上前护着若娴。
若娴双手虚力搭在鱼儿的肩膀上摇晃了两下,急切问道:“可是王爷回来了?”
鱼儿摇了摇头:“王府大半的兵卫都跟着王爷离府去寻了,相信很快便会有弘历的下落。娴姐姐为了弘历,此刻最该做的便是在房中安静候着,相信王爷。您没头没脑的跑了出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是要王爷顾着你呢还是顾着弘历?”
说实在的,即便无人拦着若娴,以她现在身子的状况也是离不了王府的。
诞育双生子本就是极伤身子的事,加之大悲大怆,内里已虚亏至极,打着赤脚又能走多远?
清明日头晃出迷离的光影来,若娴眼前漫出许多墨黑色的小点,已经有些看不清路了。
哭了一整日,明眸肿成了红桃,让人看着心疼。
在渔村时听西子婶说过,从前有妇人产子,孩子出生便夭折,那妇人便日日啼哭,不消三日便哭瞎了眼。
鱼儿取过干净的帕子替若娴擦一擦泪,柔声道:“娴姐姐也不想王爷等下带回弘历来,孩子第一眼见他额娘便是这般哭成了个泪人吧?”
见若娴神色迷离,目光呆滞望着婉贞房中方向,鱼儿向星沉与月影使了个眼色,低声说:“快伺候你家主子进去。”
刚搀扶着若娴后退了两步,却听若娴声音发抖道:“李氏做了这样的歹事,王爷为何不杀了她泄愤?”
这一句话从若娴口中说出令鱼儿吃惊不小,她性子最是温顺,平日里粗话也不说一句,今儿个许是实在被婉贞此举激怒。为母者,有了孩子便有了软肋,也不怪她这般激动。
鱼儿只道恶者自有报,见秋风起,便迫着若娴回房了。
随着胤禛与毓泰离府的时间愈久,鱼儿心头的不安便愈添几分。
直到这一日的黄昏时分,才见兵卫浩浩汤汤而归。
鱼儿得了消息赶去正殿时,婧敏正取了浸水的布子替胤禛擦拭着脸上的污灰。
他一副狼狈相,眉宇间忧色显而易见。
不用多问,此番去寻无果。
只是毓泰并未跟着他一道回来,鱼儿私下里寻了个侍卫问了两句,才知追出数十里地,也未见弘历身影。毓泰与胤禛兵分两路,说不准他那儿会有音讯。
如此,惴惴不安的情绪才可稍平复些。
出了这样的事,王府诸人脸上半分笑意也不敢露,人人都哭丧个脸,看着压抑。
若娴在房中歇着,鱼儿并未告诉她胤禛已然回府的消息。
一众主子,除了婧敏陪在胤禛身边外,余下的皆在自己房中躲着忌讳。
鱼儿向胤禛与婧敏施礼后,点眼坐在堂下散座上,也不敢于此时与胤禛闲话,只怕更添他烦心。
婧敏三言两语劝着胤禛宽心,被胤禛嫌聒噪也收了声。
三人便静静坐着,候着黄昏之色渐暗淡,紫红晚霞漫过天边,遮住了日,托起了月。
如此没尽头的盼着,终于盼来了毓泰安然回府。
可却是他只身一人而归,并未携着弘历。
毓泰入正殿时,面上带着一抹令人揪心的伤情。
鱼儿太了解他了,以至于只是看了一眼,便知事情不妙。
他径直走到堂中,双膝砸地向胤禛一拜,沉声道:“王爷恕罪,奴才......未能将五王子追回。”
胤禛强撑的精神霎时溃决,他身子向后一瘫,整个人失了精气坐在椅上。
婧敏扫着他的后背,缓声劝慰道:“只是暂时寻不见,或是婉贞交代的不甚清楚。王爷莫心急,妾身再去问问她。”
胤禛肃声道:“你去告诉她,今夜子时之前若是寻不回弘历来,她便收拾了行囊,滚回她母家去!弘历与宜萱也再没她这个心狠手辣的额娘了!”
婧敏唯唯诺是:“一切都依王爷的,事到如今咱们先得稳住心绪。今日您未上朝,万岁爷身边的梁公公特地差人来问了情况。妾身只说王爷病着,告假一事一来二去耽误了这才出了纰漏。好在宫里的人并未生疑,咱们还有时间......”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了身,向胤禛告退后便往房外行去。
见毓泰仍在堂下跪着,婧敏扬声道:“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说完这话便与毓泰擦肩而过。
鱼儿看着毓泰为难模样,便知他定是未将事由尽数交代清楚。
果不其然,在婧敏离房的前一刻,毓泰支支吾吾说:“主子福晋......不用去寻侧福晋了。”
婧敏愣住,蓦然回首,满面疑惑看着毓泰:“此话怎讲?”
毓泰向胤禛叩首三记,垂泪道:“奴才依着侧福晋所说的方向寻去,果真在城山上寻见了掳走五王子的贼人。只是他们彼此间好似起了冲突内讧,不知为何缠斗起来。奴才与一众兵卫赶去时,见抱着五王子那人,被......被人推下了山崖。五王子随之一并坠崖,恐怕......”
“胡说!”胤禛怒而将手边的茶盏猛然砸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他站起身来,脖间青筋凸起跳动似青蟒,面颊憋闷通红,眼底蔓着清晰可见的血丝:“怎可能?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毓泰俯地不敢抬头,咬着牙说:“城山半腰那高度,下面就是平地野林。莫说婴孩,便是成年男子摔下去,也绝无生还的可能。加之此地林兽众多,恐......”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声闷响。
紧接着便是星沉与月影焦急的呼喊声。
鱼儿心下一慌,转头望去,见是若娴不知何事立在门外,此刻已然浑身倒地。
而她的下体处,依稀可见有殷红血迹漫出。
渗透氅衣淌了一地,似开出了遍地的妖冶红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