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前一天,北殿鱼儿居处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先是同北殿而居的若娴与储兰一一送来厚礼,再便是子青、文姜陆续赶来。尊贵如婧敏亦命春桑携礼而来,丝毫未曾怠慢。
难得的是曦尧却也亲入了鱼儿房中,备下一副秋山知贺图送来。
那本是庆贺生辰所用,为年节送礼不合时宜。同时鱼儿也觉得奇怪,何以人人都赶着往自己房中客套,这年节却又不是她的生辰。
一整日迎来送往不免有些疲累,后来夜里胤禛来时,才解了她的惑。
她自被毓泰救起失了记忆,便对自己的身世糊里糊涂。前几日胤禛与她闲来说嘴,闻听她提及一句好些年都未过过生辰,便记挂在了心上。
携鱼儿画像入宫让钦天监监正瞧过,算了个相宜的生辰八字,便云十二月三十日大吉。
遂胤禛便拟了这一日为鱼儿生辰,私下晓瑜各房备着惊喜给她。
自己更是亲手制了喜饼寿桃来为鱼儿庆生。
感动之余还忘不了说嘴胤禛两句:“姐姐们各个都有心,倒是你这个夫君有些糊弄我了。”她挑一块喜饼,还未放入口中拒绝便酥松掉渣。又取了寿桃来在木盘里瞧了瞧,‘咚咚’声刺耳,不知还以为是持了块铁陀。
“做了这些便逃了礼吗?我可不依。”
胤禛揽住她的腰肢,疏朗笑道:“整个人都裹了来当做与你的送礼,可还不知足吗?”
说着三击掌,掌事家丁康远平胁肩谄笑入内,躬身一揖贺了鱼儿生辰喜乐,向后一摆手,两排婢女手中各自捧着稀罕物什恬笑入内。
鸳鸯赤玉璧一对,白狐风毛小氅一挂,紫水晶和苏同心结一盘,西域戈壁玉髓扳指一枚,银镀金缉米珠如意纹簪四支,玳瑁镶金嵌珠宝镯六对,各色绸缎针织各八匹,另有不计数精巧物什两大屉。
鱼儿瞧着看着眼都直了,凡此种种,金堆玉砌奢华无比,随意取出一件来,少说也得百十两银子来。
鱼儿原先爱财,是因实在怕了一日三餐常不得果腹的日子,不愿再受苦受难。如今嫁入王府,生活安稳不说更是过得衣食无忧,对钱财的渴望也便淡了下来。
面对一屋子的珠宝,晚霞之际照的未燃烛的殿内亮堂成了白昼,鱼儿心头泛起说不出的滋味。
不自觉地,便想起了毓泰。
想起那个可以同她共患难,却为因她享过一天福的他。
胤禛瞧出了她似有心事凝着,人神情都呆滞了,于是揽着她削薄的肩胛轻声道:“我虽生在帝王家,见惯了华贵之物,不算俗人。可到底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只想给多、给足,把我能搜罗来的稀罕东西一并都给了你。”
他指尖扫过琳琅满目的贺礼,有些失落道:“可是......可是一件都不称心?”
鱼儿被他这话扯回了心绪,心底暗讽他一句痴傻,面上笑靥生花俏然道:“若这些都不称心,可不是要你把紫禁城都给我挪了来?”她笑,拿起玳瑁金嵌珠宝镯戴在手腕上,在胤禛面前晃了晃说:“可好看?”
他欣喜道:“自然是好看的,你皮子白,这样式也衬你。”
鱼儿微微颔首:“我也觉着好,那便将此物收下。”说着稍顿须臾,扬手令康远平道:“其余的挪下去,存入库中吧。”
康远平脸上笑意凝住,颇为尴尬的看了胤禛一眼。胤禛蹙眉问鱼儿:“为何要收入库?你若是不喜欢便与我说,我再换了新的来。”
见他着急模样,鱼儿轻笑出声:“心意值千金贵,我已然欢喜至极。这些东西全数送来我这,我便是怎么穿戴也穿戴不尽的。存入库中,已备来日所需,也算是我待你的一点心意不是?总要你替我思虑周全,倒显得我不懂事,被你宠坏了。”
胤禛这才长舒一口气,佯装跌倒状:“像你常说的那句,可要吓‘死’我了!”
康远平复又笑着拍马屁道:“王爷记挂着侧福晋,侧福晋也心系王爷,奴才瞧着两位主子情谊绵好,真真儿羡煞也。”一璧说着,一璧擅作主张取了那白狐风毛小氅来,隔着老远向鱼儿比了比,惊叹道:“哎呦,这小氅极配侧福晋,且是王爷废了好大的功夫寻来的。取雪原银狐皮毛整张取下,毛色这般油亮的,寻遍京城也是难见,若不留下可可惜了。再者说那库里阴潮的紧,旁的东西都能存放,这宝贝放久了招了虫,可要糟蹋了。”
康远平是得了婧敏提拔才得了掌事家丁的位,自是婧敏的走狗。鱼儿看他谄笑那模样不免厌恶,于是朗声道:“既是这么难得的东西,我独占了也不好。”她接过小氅比了比,又推回了康远平手中:“主子福晋与我身段差不多,且这小氅更能衬出她的气质,劳你替我走一遭,将这小氅送与她吧。”
康远平支吾推诿着:“这是王爷赏给侧福晋的,这......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送给侧福晋就是侧福晋的东西,她愿意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胤禛一扬手,命人按着鱼儿的吩咐去做,而后与鱼儿笑语郎然,携手入了内殿。
这白狐小氅落到婧敏手中时,康远平战战兢兢的连头也不敢抬。
婧敏比着烛火打量着这一挂小氅,眸色遽**:“可是她发现了什么?”
康远平忙摇头:“并未,或是真心想着要巴结讨好主子福晋您。”
婧敏冷笑一声,摆手令他退下。
待合了门,春桑连忙将那白狐小氅从婧敏手中夺了过来掷在一旁:“主子可不敢碰,皮子里参了极重的麝香,仔细......”
“仔细什么?我本就是不能得孕的人,我怕麝香做什么?”婧敏俯身将它捡起,理了理披在身上:“咱们费心备下的礼她不喜欢,咱们便自己穿着就是了,明日她见我穿着这一身入座除夕夜宴,也得认下我给了她这个脸面。”
春桑勉强笑道:“人贱自有天收。主子不急,那林鱼儿的祸事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