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本就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对这事一旦存了疑,必得深究下去寻出蛛丝马迹来。
歇了两日身子转好了,一日用了午膳后趁着青云蔽日不太闷热,便和佩玖在庭院内闲散着步。不知不觉绕到了苏嫦秀殒身的地方,鱼儿停了脚步,看了看宫灯里头的灯油,向佩玖问道:“上回来看便是这样吗?”
佩玖凑上前去瞧了瞧,颔首道:“是呢,比这还多些。也问过了那夜北殿掌灯的家丁,是都燃了的。”
“那便奇了......”
鱼儿自说自话,缓着步子探查周围的环境。
这一路上都生了青草,矮短的一小截,最长也不过一根食指那般长。
苏嫦秀夜里要散步,可择铺了石子的正路,平白踏上这小路是要作甚?
鱼儿俯下身来,查看着草地。怎知站立时瞧不真切,身子一低俯下来,便看见草地上有长长一条为人拖拽过的痕迹。
她忙招呼着佩玖来看:“你瞧瞧,这青草有被重物压过的痕迹。”
“呀......你不说我都发觉不出来呢。”佩玖指着那一条痕迹,道:“好长一条,俯下身来才能看见这一条痕迹上的草要矮一些。”
二人顺着痕迹一路行着,直到到了尽头,入了正路才作罢。
鱼儿抬头一看,前方三丈远的地方,正是若娴的局房。
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阴沉看着佩玖道:“老夫人是从若娴房中被人一路拖去那草地上的?那么......她的死便不是意外?”
佩玖听了鱼儿的话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可别吓我,不是意外还能有人杀了她不成?她不过入府一日,见了的也就是娴格格、兰格格还有咱们,谁能对她下手?”
鱼儿默声思忖着,忽见若娴房门轻启,是星沉从房中走了出来。
她见了鱼儿恭谨福礼便要退下,鱼儿喊住她道:“娴格格可好些了?”
星沉摇了摇头:“还是那样子,不吃不喝的,成日里躺在榻上以泪洗面。”
“现下可睡着?”鱼儿又问。
“才醒了,奴婢劝了好半晌才肯吃点东西,这便赶着去小厨房熬些暖慰的粥送来。”
鱼儿冲她摆了摆手,吩咐她去了,而后又向佩玖道:“咱们去看看娴姐姐。”
二人入了若娴局房时,因方才星沉出来忙着跟鱼儿行礼,所以局房的门并没有闭合严实。
她二人入内将房门顺势推开,零星的响动也未曾发出。
一路行到寝殿外,隔着月影纱向里头一望,见若娴起了身坐在妆台前,对镜自照,唇角微翘,怡然笑着。
鱼儿从未在她脸上瞧见过如此森然的笑意,可又觉着这笑意极熟,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到过。
她惯有的毛病,便是一回想从前事就头疼欲裂。
佩玖见她面色难看,忍不住劝道:“可是身子又不爽了?不若回房歇着?”
就是这一句,令若娴听到了动静。她倏然起身,向隔着一层纱的门外问道:“谁在哪儿?”
鱼儿掀纱而入,和煦笑着:“娴姐姐,是我。”
“侧福晋......”若娴方才唇角凝着的笑霎时隐了去,转而换作一脸悲戚模样,吸了吸鼻尖儿道:“您有着身孕行动不便,怎这会子来了?”
鱼儿上前与若娴执手,二人行至暖座旁坐下后,才道:“左右睡不着,便来看看你。怎么样?听星沉说你一直睡着,心情总不好,连弘景也疏于照看了。你心中若是难受寻不见人诉说,可来寻我就是了。”
若娴道:“多谢侧福晋关怀,这样的事儿不提便是了,提及总是伤心。”
鱼儿缓缓点了点头,见若娴双目红涩,一副悲伤模样,倒与方才在妆台前似换了个人一样,不觉起了疑心。
王府里的女人如何两面三刀她算是见识到了的,只是没想过,一向看来公然无害的若娴竟在背地里也是这幅面孔。
可死了的是她的额娘,她又在笑什么呢?
“我来也是想问问你,仵作说那日老夫人离世是在子时,算算时辰,便是姐姐和老夫人从我房中回自己局房的时辰。那夜老夫人可是在姐姐房中歇下的?”
若娴道:“是要额娘在我这儿睡,可额娘说她想陪着弘景,就去了弘景旁边的空房睡下了。”
鱼儿道:“所以老夫人那日回来,便与姐姐各自回了房?”
若娴点了点头,神色唯有不豫道:“侧福晋问这些是何意?”
“也无事,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额娘的死于我而言是极为伤心的事儿,侧福晋体恤我,便莫要再问了吧。”
鱼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原是妹妹错了主意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见星沉将煮好的燕窝粥端了上来,鱼儿便道不叨扰若娴用膳,起身走了。
出了若娴的房门,与佩玖相视一眼,还未开口便听佩玖道:“近乡情怯,娴格格这是不想提及伤心事,才会给你脸色瞧呢。”
“她伤心吗?”鱼儿冷笑着:“若是真的伤心,便不会人前委屈人后欢颜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觉着娴格格都是装出来的?”
“她是不是装出来的我不知道,可你也听见了,她嘴里没个实话,要咱们怎么信?”鱼儿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地,道:“这痕迹告诉咱们,老夫人明显是被人打晕了后,从若娴房中拖到了发现她尸体的地方去。若娴却告诉咱们,她与老夫人回了房,就各自歇着去了。老夫人从未进过她房中。”
鱼儿停一停,深吸一口气摇头又道:“说不准不是打晕,有可能老夫人在若娴房中就已经断了气呢?”
佩玖瞪大了眼睛,震惊道:“怎么可能啊鱼儿?老夫人是娴格格的亲额娘呢!”
“你没瞧着若娴房中的摆设有什么奇怪吗?我仔细瞧了,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可你看那桌子、椅子、花案,在地上放久了未挪动过都是要落下印记的。方才我留心看了一眼,那桌子腿底下的印记偏了,花案也是。说明她房间里的摆设曾经被弄乱过,是刻意要放回原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