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王朱梓看着刷得雪白的墙壁,耳朵里听不到外界任何声响。
似乎,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没有打更的声音,不知道此时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甚至不知道自己进来多久了,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这是一个绝对安静的世界,狭小的空间,让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在胸口。
朱梓紧握着拳头喊道:“放我出去,来人啊!”
没有任何回应。
虽然知道这禁闭室不伤人,可这里太过安静,安静到了人想要发疯的地步。
躺下睡觉?
那心跳声就会跑出来,咚咚打鼓。
朱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心跳声竟能如此之大,足够吵得难以入睡。
“我是皇子!”
“放我出去,否则等我出去了,就将整个格物学院给掀翻了,将你们全都发配为驱口!”
“来人啊!”
朱檀的声音开始有些嘶哑,疲惫无力地滑落在地上。
三哥、四哥警告过自己不要选禁闭室,可问题是,定远侯压根就没给选的机会啊,直接替我们选好送了下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何没人,为何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九幽之地,难不成这是地狱的上面,我脚底下会不会冒出来个恶鬼?
想到这里,朱檀更是害怕了,喊道:“放我出去!三哥,四哥,救我!”
两个时辰后,朱檀头发凌乱地瘫坐在地上,眼珠里冒出了血丝,浑浑噩噩地闭上了眼,耳朵里满是心跳声,一下接一下,似乎在倒数着自己的生命……
当朱檀醒来时,看着身旁多出了个苹果,错愕了下,站起来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知道你们在,告诉定远侯,他敢这样对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没有回应。
四个时辰后,朱梓、朱檀已经有些恍惚了。
这四个时辰,被心理无限放大,加上过于安静苍白的环境,让人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
总觉得睡了一觉应该四个时辰过去了,这睡了好几觉,怎么也该几天几夜了,可从始至终,压根没人出现过,没有一个人来,也不见一个人的声音。
时间漫漫,如刀一点点地切入皮肤,最终扎到了血肉里。
五个时辰后,朱梓、朱檀已经没了说话的心情,无论说什么都只是自言自语,没有任何人会来到这里。
似乎,完全被遗弃了。
十个时辰后,朱梓、朱檀已经瘫在了地上,神情麻木,一动不动,如同死去。
十四个时辰之后,朱梓、朱檀已经从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成了狼狈不堪的小乞丐,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没了光,活脱脱地一副麻木入骨,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咔,咔咔咔——
沉重的铰链开始转动,朱梓、朱檀只感觉房间的地面一颤,涣散无神的瞳孔如同宁静的湖泊被丢进去了一枚石子出现了波动。
铛——
一道门缓缓地打开。
朱梓不认识来人,来人也不说话,进来便将朱梓抬到了担架上,然后送到地面。
风从脸上擦过,朱梓甚至听到了风的声音,呜呜地颤抖起来,旋即便听到了哭声,以为是自己在哭,所以便放纵了起来,哇哇地嚎开了。
朱棡拖着下巴:“这两个弟弟废了,想当年我在禁闭室出来的时候,可没如此狼狈。”
朱棣白了一眼朱棡,你丫的不狼狈你下去待待试试?
再说了,你那时候成年了,坏事都干了多少了,可这两个弟弟一个十五一个十四,正值少年啊。
这个苦头,够他们记一辈子的了。
“看清楚他们现在的样子,若是你们不想这般,就应该适应格物学院,记住格物学院的规矩。”顾正臣侧身看向楚王朱桢、齐王朱榑,目光冷厉如同夜空里的星:“犯了错,要么接受惩罚,要么进禁闭室,没有回皇宫这一项!”
楚王朱桢、齐王朱榑打了个哆嗦,对视了一眼,一起作揖道:“弟子记住了。”
这也就是没犯在顾正臣手里,否则这两个弟弟的下场,就是自己的下场啊。
虽然不知道禁闭室有什么,但看看他们就知道了,就一天多那么一点,他们就成了这鬼样子,一点皇子的威仪都没有了,痛哭流涕,如同遭遇到了极恐怖、极委屈的事……
顾正臣对朱桢、朱榑道:“将他们带走吧。”
朱桢、朱榑了然,上前搀扶朱梓、朱檀,可两人压根站不稳,只好将人背了回去。
顾正臣看了看夜空,背着手走着:“不要怪我对你们的弟弟心狠,想要成器,不经过重重锤炼、考验是不可能的。皇子的身份固然能保他们衣食无忧,可保不住他们海外就藩。”
“你们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他们将自己的藩国弄得一塌糊涂,民不聊生,最终被百姓所抛弃吧?这些话是不太好听,可王朝更替历来如此,你们是读过史书的,知道这些道理。”
对于朱棡、朱棣,顾正臣没太多保留,他们都知道海外分封基本上是确定的策略了,区别就在于海近一点海远一点,总之,不在这一片大陆之上是肯定的。
有这个准备,有这个认知,说起话来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朱棡、朱棣明白顾正臣在教诲自己,不能虐民,无论民是大明的子民,还是印加的土着,亦或是玛雅人,其他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个水在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的,舟一旦翻了,结果也是没什么区别的。海外封王,不是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神仙乐土,而是需要考虑长远。
这一晚,朱梓、朱檀哭了许久,拉着朱桢、朱榑不让两人睡觉,吵着非要说说话,可朱桢、朱榑哪那么多话说,尤其是明日还有课业,万一精神不济跟不上了,顾正臣将自己也送去禁闭室……
天亮了。
朱梓、朱檀在吃过早饭之后,见到走入屋舍的顾正臣时忍不住颤抖。
这个恐怖的恶魔!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不得不隐藏了恨,老老实实深施一礼,改了称呼,喊了声:“先生。”
顾正臣抓了抓自己那不多的胡须,笑道:“这一声先生喊出来,那我就有管教你们的资格。以后遇到点事,最好不要总想着陛下为你们出面。当然,去找陛下我不拦着,但回来之后去哪里呆着,最好是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