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汲并没在意她吹得什么,只是视线一直落在她唇上,心有些痒。
云初那段磕绊又欢快的《小星星》跟庭院中的厮杀声和哀嚎声极其不和谐,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屋顶的两人,往这边看过来,不过被渊汲冷芒扫过,轻抬衣袖击飞了出去。
云初没注意到什么异样,她吹得越来越认真。
音乐曾经是她血液中流淌的东西,已经很久没碰任何乐器的她,忽然从中找回了一点过去那种沉迷醉心的感觉,越吹越适应,后来干脆换了首她最喜欢的《姑苏行》。
悠扬的曲调再起之时,连渊汲都有些意外,他的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开,也渐渐回到了笛声之中。
一曲终了,云初放下笛子,神情有些怔忡。
渊汲沉默看着她,从她手上将笛子抽走。
“这是什么曲子?”默了半晌,他问道。
云初回过神,脸上浮起丝笑,眼底却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久久未言,渊汲也没催促,只是静静地守在她身边。
因为刚刚那首自己最耳熟能详的曲子,云初的思绪飘回了很久远的过去。
她之所以会吹这首曲子,还是因为她妹云欢喜欢。
她们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可云欢却很喜欢江南。她曾经说过大学要考去南方,但后来却还是选择了陪她这个一心想成名的姐姐,留在了北方上学。
云欢曾经说过,听到这曲《姑苏行》能让她感受到梦境中烟雨江南、古城风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所以,她就特意去学了。
从小到大,云欢真的为她放弃了很多。
她的第一张唱片扑的一塌糊涂,云欢却偷偷用暑假打工的钱,买了几百张,跑去广场上分发。
当时她躲在一家咖啡店里看得一清二楚,小包子穿着玩偶装,一边发着唱片一边还在跟别人努力推销。
被路人拒绝、推搡、甚至谩骂调笑,她都没有发脾气,依旧一脸的笑,发出去的每一份都郑重又认真。
当看到她的唱片被扔进垃圾桶时,小包子就默默跑过去捡回来,继续发……
云初不记得自己当时哭了多久,她想过放弃,但她看到那样的妹妹,她却想抽醒自己。
她能在那条看不见希望的路上走那么久,就是因为她有一个无条件爱着她、支持着她的小妹妹。
~
云欢小的时候很孤僻,但云初却并不知道。
她以为自己的妹妹超可爱,嘴巴又甜,一定很讨人喜欢。
然而实际上,云欢在学校却一直被排挤欺凌。
因为在外人眼里,她总是沉默寡言,孤僻又阴郁。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个一直欺负云欢的男同学在云欢的凳子上倒了红墨水,那血一般的颜色,直接让云欢暴怒,她不管不顾的拿圆规把对方的手背扎了个大窟窿。
那一次云欢被批评得很惨,还被学校记了大过,连一向疼爱她们的爸妈都训斥了她。
自那以后,云欢就更孤僻了,除了与她这个姐姐在一起时会有欢声笑语,在外头的时候,她就很少笑过。
那件事也让云欢意识到,冲动和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就慢慢养成了后来的腹黑性格。
那些欺负她的人,她再也不会当面报复,而是绕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放出她早已备好的“冷箭”。
她整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还偏偏让人抓不到把柄。
欺负过她的或者她看不顺眼的,基本都没落到什么好下场。
也因为这样,很多人都怕了她,没人再敢欺负她。
不过,她也同样没有了朋友……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云欢遇到了一个很喜欢体罚学生的班主任。
他同样看云欢不顺眼,经常想方设法地“修理”她。
什么站在讲台边听课,去走廊罚站,甚至是下课不准去上厕所,去操场跑圈、蛙跳……
云欢起初很能忍着,后来被他指着鼻子骂没教养,她才真的动了怒。
后来有一段时间,云欢无论放学还是放假,都算计好偷偷跟踪这个老师,终于在一个多月后发现了他的一大污点。
她把拍来的照片偷偷塞进一个欺负过她的“太妹”女同学的包里,然后假扮家长,匿名打电话给教导主任,说那个女同学抽烟,还带坏自己的孩子。
教导主任“一身正气”,立即跑去了他们教室搜查,结果就从那个女同学包里翻到了男班主任搂着一个“妙龄女子”去开房的照片……
当时整个教室的人都惊住了,那是一堂英语课,年轻的女英语老师更是捂住嘴,险些叫出了声。
孩子们不懂,但她和教导主任两个大人都懂。
那个喜欢体罚云欢的男班主任,就这样完蛋了……
她们那时候住的镇子很小,流言蜚语传得很快,即便后来男班主任矢口否认,但在铁证面前也是无济于事。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不只是男班主任,就连他的老婆孩子也一起跟着抬不起头,后来只得从镇子上搬走,家庭关系也彻底闹僵。
“太妹”女同学就此被男班主任一家记恨上了,而陈云欢却全身而退,继续在学校里做她的边缘人。
那个时候云初刚上初中,和云欢并不在一个学校。
但她还是知道这件事是云欢做的,所以那也是第一回,她对着云欢说了很多刻薄的话,说她小小年纪未免太过阴狠,说那个老师的老婆孩子明明是无辜的……
云欢一言不发地听着她最爱的姐姐的数落,一直都在淡淡的笑着。
云初后来多次回想起那件事,每想起一次她都无比痛恨当时的自己。
她不是云欢,她从未体验过云欢受到的伤害,却固执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无情的指责她……
云初真的很讨厌当时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她陈云初自小受宠,走到哪里都被人喜欢吹捧,她活得明朗又灿烂,可她却从没有回头看看自己那个一直站在阴影下的小妹妹。
她只是自以为是的认为妹妹过得很好,却从未真正地走进她的世界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