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几天没见大姨,再见时发现她好像长大了一点儿,可是看我的眼神却很迷茫,整个人也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她依旧那么爱笑,笑得像春花一样灿烂,问我,“你是谁呀?长得真可爱。”
眼前的大姨变得有些陌生,我有点儿慌了,以为她是生气我没陪她,抓着她的袖子,急切地说,“小不点儿,我是昌意啊!是一直陪着你的外甥啊!”
大姨还是一脸茫然,但笑容变得更温和了。她轻轻捏了捏我的脸,说,“你长得真像我妹妹。原来是叫昌意啊!”
我发现我大姨不是装的,她是真的不认识我了。我心里忽然酸酸的,拽住始终一言不发的渊汲,逼视着他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渊汲的身形比我高很多,我要踮脚才能抓住他的衣襟,在这一刻,我清楚看到他眼底的血丝,似乎也是疲累至极。
我忽然就没了质问他的力气……
其实怎么怪得了别人呢?明明都是我不好,我只顾着贪玩,没照顾好大姨,把她交给了一个我根本算不上熟悉的人手里。
我明明看得出渊汲觊觎我大姨,却还是把她交给了他……
其实骨子里,我还是想把大姨这个麻烦甩掉吧!
我真不是个好外甥!
……
自那日之后,大姨的精神就一天不如一天,可她的身体却在慢慢成长。
她总是很疲惫的样子,有时候能想起来我是谁,有时候我告诉她很多遍,她都转头就忘。
渊汲一直陪着她,不眠不休地陪着她,眼底的光时亮时灭,里头满满都是心疼。
我原本也想寸步不离地照顾大姨,可不知怎的,我越来越不敢面对她。
我总觉得,大姨变成现在这样,连床都下不了了,都是因为我的过错。
再后来没多久,我爹娘就来了。
我娘看到躺在床上神情怏怏的大姨,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没质问渊汲对大姨做了什么,她只是一副什么都了然的模样,忽然拨开人群冲到了我的面前。
看着这个第一次眼里有我,却气势汹汹好似要吃人一般的娘亲,我想,她大概是终于气我了,想狠狠揍我一顿吧!
这样挺好的!
可谁知,娘亲只是握住了我的手,拉着我往外走。
“阿欢,你要做什么?”我听到爹在后面喊她。
我娘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说,“我要救姐姐!”
诶?不是,救大姨你拉我干嘛啊,老娘!你是不是气糊涂了,这个时候就算你真揍我一顿也于事无补啊!
“云欢,你冷静一点,这跟昌意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我爹没说话,挡在我们面前的是渊汲。他同情地看着我。有一瞬,我竟从这个冷峻的男人眼里看到了一丝怜爱。
他拽开我娘拉着我的手,将我护在了身边。
我娘忽然大哭起来,回头扑进了我爹怀里……
眼前的一幕搞的我一脸懵逼。
直到后来,西王母的童子来了,送了一颗灵丹给我大姨,让她逐渐恢复了精神,我才知道这一切的缘由。
知道了自己这苦逼的五百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
在我娘嫁给我爹前,西王母告诉她,要救大姨,她必须先生一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就是我!
我……是我娘一早就准备献祭给我大姨的灵药。
真是个荒唐的笑话!
我娘这些年不肯亲近我,就是怕对我产生感情,怕自己到关键时刻舍不得。
结果,来送药的童子告诉我娘,当年王母的那番话不过是希望她振作起来的托辞。因为那个时候,王母也不能肯定能不能救回我大姨。
呵呵,真的是……
我昌意,原来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来到这世间的。
这五百年,我没爹疼没娘爱!我从出生到现在,我娘一次都没抱过我,她对我的冷漠一次次刺痛了我,我却还想得到她的垂怜和关怀,因为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做了许多荒唐的事……
我可真可怜啊!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凭什么要成为我大姨的祭品?
阿娘啊,我是你的儿子啊!是你亲生的儿子,血浓于水,你怎么舍得?
这一刻,在得知真相后,我恨极了我娘,恨极了所有人,甚至包括我大姨。
若是没有她,我怎么会活得这样惨。在最需要父母关心的时候,被孤零零扔在天界,在所以人眼里都是个快要死掉的小崽子,所以没有任何人亲近我……
从始至终,我都孤孤单单、孑然一人。
……
当阿娘知道真相后,她看上去悔恨莫及,她哭着跑到我面前,想抱我……
可惜,我不想让她抱了!
晚了,小的时候我需要你,你却把我推开,现在我都这么大了,能为自己做主了。
我不想要这样的爹娘,不想要这样的亲人。我愤怒地推开我娘,一个人跑出了魔界。
我不想回家,这世间,也没有我的家。没有我昌意的容身之处!
他们所有人,眼里都只有我大姨,甚至为了救我大姨,他们一致认为可以牺牲我!
即便最后证明这一切都是假的,可他们却真真切切地动过那样的念头。
不可饶恕,不能原谅,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们!
绝不!
……
从前和小不点儿大姨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话很多,似乎要把憋了五百年的话一股脑倒给她听。
她也总是安安静静地听我说话,乖巧可爱。
后来回想起来,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光了。
平淡且温馨,就是最简单的美好。
只是那样的时光,我再也不能拥有了。
我昌意,孤寂了五百年,习惯了长久的一个人,才发现这种生活方式才是最适合我的。
美好的事物总会消逝或是破碎,只有一个人的孤单,才是永恒的。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就这样孤单一辈子。
直到后来,我又遇到了一个比我还聒噪的家伙,时时刻刻被他纠缠……
在我最无助落寞的时候,还险些被他整疯了。
那是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往人伤口上撒盐。
真真是恶劣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