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这么多孩子，一个指望不上，我还不如当初学你只要一个。”张兰摆摆手不愿多说。
没个儿子吧，人家嘲笑你是绝户，就连丈夫也总是心心念念，可生了儿子，现在瞧着能有什么用？
有钱的时候，有儿子自然百般的好，没钱的时候，儿子不儿子也就那么回事儿。
瞧瞧人家庆香两口子多好，赚多少攒多。家里四个大人养一个孩子，现在孩子长大五口人同时赚钱，张兰想想都羡慕得眼红。
李庆香摇头。
她家什么情况？生张小芳的时候并没有赶上政策，那时候可以要二胎三胎，但她生完小芳以后迟迟没有再怀孕，中药汤也喝了求医问药也去问了，最后就是没有。
后头政策下来，干脆就打消了继续生的念头，好在公公婆婆都算是城里人，对多子多孙也没那么多的讲究。
“现在养着孩子累，等到他们长大回馈你的时候，一切都值了。”李庆香还羡慕自己哥嫂家呢。
人口多就意味着热闹。
将来孩子各自成家，一张桌都坐不下，多好！
自家呢？等小芳生了孩子，这一桌还有剩余，凄凄凉凉有啥好的。
“等他们回馈我？”张兰用鼻子喷气：“咱不说远的将来，就说眼前老二，管我和她爸的死活吗？我这例假淋漓不尽就求她回来帮我洗个衣服，结果你猜人家说什么？说我偏心，说我重男轻女，枉我当初为了生她丢了工作，一点不值！我要是有今儿了，我高低不会生她出来，生她不如生条狗，人家狗养熟了还知道对着主人摇摇尾巴呢。”
说着话，张兰去地上的柜子里翻找半天，从里头拿出来一个抽抽巴巴的苹果，递给小姑子。
“家里也没什么好玩意儿，你就对付吃。”
这还是头冬天前，买的一包苹果。
东北这边天气寒冷，到了寒冬腊月根本就没太多的水果，除了各种梨就是苹果、桔子、除了桔子以外，苹果和梨一买都是一包一包。一包且等于一个半人高的编筐，装满它，就是这量。
“我记得李妍出生的时候还没下条文呢吧？”李庆香有些狐疑。
这时间，不太对啊。
嫂子总说李妍害他们丢了工作，可她怎么记得李妍出生的时候，上头也没人管呢？
张兰拿着苹果用手随便擦了两下，咔嚓一口咬了上去。
“那时候是没条文，可老三赶上了！老二要是小子，我和你哥还能要什么三胎？你没超生过，不晓得当时的环境。人在厂里，大喇叭就每天广播，轮番上阵批评，我和你哥勤勤恳恳玩了命的替厂里工作，讲好要给我们转正，我们还想得挺好，把老三改大好几岁，到时候工作填上农转非这得多少人羡慕，结果呢？还把我们开了！”
为了躲避罚款儿子那岁数平白无故大了好几年，就因为大的这几年又提前上学，你说还怪鹏飞成绩不好？普通孩子七岁上学她家鹏飞这半大就进了小学，现在回想起来就是一肚子苦水。
没地儿说理去。
领导讲话也是和放屁一样，曾经许诺过的话都不算数，揪着超生资料不放说改的不算。
“这笔账我不算她头上，算谁头上？”张兰唉声叹气。
李庆香：“……”
*
隋竟波下午一点钟才进了家门，开春风大，刮得她是灰头土脸。
这破城市她实在待得够够的，多一天都不想留。一到开春时节，大风呼嚎遍地是灰，你想城里就有个钢厂，一个钢厂养活全市的人，这规模多大，灰得多大？
跺了跺脚，对着门里喊着：“李妍啊，一会儿把我的鞋擦干净。”
说着话换了拖鞋，隋竟波一脸嫌弃进了水房，先是洗脸洗手随后又回了房间换了衣服。
李妍听到声音立即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拿起隋竟波的鞋，开始收拾。
给人做保姆这活儿，说简单就简单，说难也难。
一双皮鞋落了灰，你怎么清理？
拿着湿抹布干抹布擦，效果差不太多，那鞋子擦完肯定不会太亮，李妍拿了抹布和鞋刷子，先是用鞋刷子去掉鞋面上的灰尘，然后从鞋油管里挤出丁点的鞋油，用鞋刷子均匀打到鞋面所有角落，开刷。
皮鞋不怕鞋刷蹭，越蹭越光亮，而且鞋油可以起到对皮面更好的保护作用。
鞋刷子刷完，就轮到了抹布上场，这鞋打得够不够亮，就看这用抹布的人技术够不够强。
打完鞋油的鞋子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闷色感，乌突突。但蹭开的鞋油，会让鞋子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泽，鞋子本身的皮性也会释放出来。
隋竟波踩着拖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问：“家里有没有饭？我这中午没吃饱。”
想要确定李妍有没有偷懒是真，她没吃饱也是真。
你说平时在家吃饭吧，也没觉得饭菜味道好吃到哪里去。这突然间出去吃顿饭，反正那饭菜也是特别粗糙，尝了几口就没办法再动筷子。席上大家筷子都甩得飞起，每个人都吃得满嘴油花，隋竟波毕竟也是吃过华侨饭店大厨做出来的精品美食，哪能看得上这些。
“有的，阿姨你现在就要吃饭吗？”
“嗯，帮我热热饭菜吧。”
李妍道：“中午我给元度炖的豆角。”
“行吧。”隋竟波想，吃自己儿子剩下的饭菜，也不叫捡剩。
小时候吃过太多的苦，她曾经发誓立志永不捡别人剩下的东西。
李妍进了厨房去忙活，隋竟波刚想叫李妍收拾门口，她进门的时候肯定灰尘也刮了进来，结果一抬眼对上了自己的那双羊皮小皮鞋。
穿回来的时候还满是灰尘没办法看，现在已经又恢复到了优雅高档的状态。
隋竟波轻轻摇了摇头。
你就说这丫头吧，也不怪老李喜欢，确实有点讨人喜欢的本事。
就说这眼力见吧，一等一的足。
刚来家里的时候还不太显，那时候笨笨木木的，现在仿佛变了个人。
你说李妍她妈就这样放弃孩子读书了？这如果继续念下去，成绩又还不错，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阿姨，饭菜热好了，您赶紧吃饭，饿了吧？”李妍一手端着盘子和碗。
“你一回一回的断，小心盘子和碗摔了。”隋竟波想，自己白夸了。
刚说聪明，这就来了冒失。
盘子和碗打了，算谁的？
饭菜上桌，隋竟波拿起来筷子，刚准备吃，视线又看到了摆在门口的那双皮鞋。
“鞋油你打的？”
李妍点了点头。
隋竟波挑了挑眉：“鞋子打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