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过密铺交错的树枝翠叶,颗颗坠于黧青色的地面,像是斑驳脱落的老旧墙皮终于露出新嫩的瘢痕,朝露滚落,芽叶抬头,花苞轻鼓,风在热切的视线里带了一点羞怯试探的热意,将指莽撞粗鲁地扯过女孩儿青黑色的长发。
秋日的晨风微凉惬意,枯黄的落叶刷刷飘落于来去同学的脚下,小芙与西子一起散步在校园的林间小道上。
两人的脸上阳光熠熠,泛开几缕清丽甜美的笑,她们正忘我地欢笑交谈着,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呼喊声叫住了她们,“小...小芙!等等我!”,毕宏超从远处跌跌撞撞跑来。
闻见有人呼叫自己,小芙诧异回了回头,瞧见远处那个矮小慌忙的身影正朝她们卖力奔来。
毕宏超一口气追上了他们,西子瞥见是他,立马走上前熟络地与他打起招呼,“毕大侠,你怎么来了?”
毕宏超躬着腰双臂撑腿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将目光锁定一旁愣愣看着他的小芙,赶紧冲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
三个人并排走在一起,小芙和西子手挽着手,与毕宏超保持些距离,B超则一个劲地絮絮叨叨,时不时会忘形地靠过来一点,小芙又尴尬地笑笑躲开了他。
“小芙,我今晚我请假出校,你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带回来!”B超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用了,谢谢你,学校里什么都有。”小芙不好意思的低低头,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爱吃爱喝的尤西子隔着那头喊话过来,“哎!给我带点吧?我想吃炸鸡薯条,最好再来一杯冰阔落!”
毕宏超撇撇嘴,用嫌弃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又转过脸去冲秦小芙笑嘻嘻,“小芙,你生日是哪天呢?我们要不要加个QQ?”
尤西子见B超不搭理自己,有些生气,又看看他没完没了地缠着小芙,从他殷勤的语气里发现了一丝端倪。她挑了挑眉调侃道,“B超,你怎么那么关心小芙呢?你是不是喜欢她?”
毕宏超正一句一句的问候不断,突然听到西子的调侃,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把脸转向另一边去,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嘿嘿,其实,我是对小芙......如果,如果小芙不介意的话......”
他说着说着,一只手不自觉地伸过来,想要向小芙靠近。西子看到他那副自我陶醉的模样,想过去捉弄捉弄他,她把小芙一把拉开,拉到自己身后。
而B超还在那对着天空自我陶醉着,“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尤西子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上去慢慢拉住他伸过来的手,B超感觉到了她的手,幸福地颤了一下,埋下脸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
西子看到他那副傻样,在一旁揶揄着偷笑起来,小芙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毕宏超则深情款款地慢慢转过头来,瞄了她一眼,看到那副出乎意料的面孔,吓得他赶紧甩开那只手,跳到一边。
“呀!!怎么是你?!”
旁边两个女孩儿哈哈哈大笑起来,毕宏超气的脸都红了,搓了搓已经牵得热热的手自己撒气走了。
午后,学校大食堂里人流密集,刺鼻浓厚的油烟味充斥于鼻腔内,混乱嘈杂的环境里时而响起一两声食堂阿姨热情拔高的吆喝,排队人群摩肩继踵,还没来得及打上热菜热饭,自己就挤出了一身热汗。
祁修早早约了杜若邻一起吃午饭,两人打好饭菜就选了张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
杜若邻把手上盘子一放,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正准备拿起筷子用餐,抬眼瞥见祁修哥哥还在那纠着眉毛精心挑选着对面的两张座位,好不容易选定了,又拿出纸巾来擦了又擦,打理了好一会时间,才稳稳坐了下来。
看到他坐了下来,杜若邻才开口问了句,“祁修哥哥,你是不是从来不来学校食堂吃饭的?”
祁修正忙着拿纸巾反复擦拭桌面,听到她的问题,挑起眉看了她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刚才你打饭的时候都不知道筷筒在哪,现在又......”
“算了...吃饭吧!”
杜若邻欲想多加解释,余光扫到菜盘里丰盛美味的菜肴,再加上鼻尖嗅到的浓浓的菜香味,还是懒得多费口水,收住话后就开始拿起筷子享用午餐了。
两人一起欢笑交谈了一会,聊了聊各自的近况和生活,便不知不自的用完了餐。杜若邻啃完那最后根鸡腿,拿纸擦擦嘴巴,丢下筷子,摸了摸自己吃的圆滚滚的肚皮。
带着满满的饱腹感抬起头一看,眼前让她颇感意外的是,祁修哥哥居然也全部吃完了,在她抬起头的瞬间,他竟然把那碗汤喝得一干二净。
“哇...祁修哥哥,你很饿吗?”她惊奇地问。
祁修礼貌地拿纸巾擦擦嘴巴,轻轻放下碗筷答道,“不,我每回吃饭都会给自己定个量,然后吃干净,这是我的习惯。”
杜若邻凑过脸去仔细瞧了瞧他的餐盘,吃得干干净净,干净到连一粒米都不剩下,那碗汤也喝的连渣也不剩,实在让人奇怪,他这样一个富家大少爷,怎么会吃的那么干净?
“祁修哥哥,没想到,你那么节约粮食啊,真是出乎我意料!”杜若邻张大了眼,带着不敢置信的语气把头缩了回去。
对面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那是你没被饿过。”
杜若邻闻言,眸色一滑稽,上去调侃道,“难道你饿过?”
听到这话,祁修瞬间沉默了,两只黑棕色的眼直直地看着她,慢慢的,他开始双眸空洞,一下子就掉进了深思里,看着他那对发呆的瞳孔,似乎要把人拉进长长的追昔里。
周围的一切喧嚣被冻结住,时间被残酷地倒回,那是个酷暑的天气,这一年祁修才8岁。
这一天,祁修的家人和后妈阿姨预备着利用暑假时间去乡下避暑旅游,祁爸爸早早的就通知了祁修准备好自己的衣物。
祁修一直管自己的后妈叫“林阿姨”,从不愿喊她一声妈妈或者亲密的称呼,因为,在他的眼里,林阿姨是个戴着面具的笑面虎角色。
林阿姨替祁爸爸打理好了一切,下楼路过祁修门前时,她冷冷的眸子瞥了眼正在房间里整理衣服的小祁修,看着那个男孩儿单纯的背影,她嘴角暗暗一扯。
过了一会,祁修拎着自己的小包裹走出房门,从楼梯上下楼去的时候,看见林阿姨正站在台阶上等着他,她脸上正扬着他猜不透的笑。
见她双臂抱在胸前,迈步走上前一个台阶,开口是他厌恶到至极的声线,“祁修啊,你就不用去了,我已经告诉你爸爸,你临时被外婆给接走了。”
祁修看着她双凌厉的丹凤眼,虽已笑成弯弯的两条黑线,可这种笑却让祁修看的害怕,他想不顾一切地撞开她,管自己跑下楼去追上爸爸。
可小小的自己怎么能抵抗得住成年人的力气。林阿姨将他一把拎起拖进了小黑屋里,把祁修用力推进那片深黑里,紧接着反手就是一个迅速锁门,把祁修丢在了里面。
小祁修在房门里面拼命地敲门哭喊,却没有一个人能听见他的声音,帮助到他。
敲了一会儿门,实在没力气了,他颤抖着转过身去,转身一瞧,妈妈的一张大大的遗照挂在墙上,自己漂亮年轻的母亲正冲着他笑,他反应过来,这里是妈妈的祭奠室。
林阿姨实在是太狠毒了,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就算了,还关在妈妈的祭奠室里,这里摆满了大大小小妈妈生前的照片和遗物,让人看着既心酸又害怕。
他在楼上听到了爸爸汽车开走的声音,自己失望地倚靠在墙面上,让身子一点点滑下去。
像这种被欺负的事也是习以为常了。在自己面前,林阿姨是一副面孔,而在父亲面前林阿姨却是个十分贤惠顾家的女人,每每祁修抗拒她在父亲面前装模作样地对自己好,总会被父亲误会成是自己的任性,因此自己也慢慢失去了父亲的信任和关爱。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好好爱过他了。
他走上前,展开自己小小的双臂去拥抱了妈妈的那张遗照,将自己的脸贴在冰冷的玻璃相框上,就这样抱着妈妈的笑,很久很久。
三天后,父亲与林阿姨几人度假回来,父亲由于公务太忙,一回来就直接去了公司没有回家。
林阿姨跑上楼,打开了祭奠室的房门,嘴上挂着得意的坏笑。
从门缝里没有瞥见祁修的身影,她有些奇怪,推开整张门一瞧,祁修已经昏倒在母亲的遗照下,手里还紧紧捏着一本被撕了一半的本子。
原来,祁修三天已经没吃没喝,被关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祭奠室里,无人问津。他为了活下去,迫不得已翻出了妈妈生前的日记,作为充饥,给撕掉吃了。
没想到,母亲留下的唯一痕迹,却成了祁修的救命之物,也没想到,一个8岁的无知小男孩儿,会遭受如此这般残忍的虐待。
这可能是天意吧。是母亲在冥冥之中保护着他,若是没有这本日记,祁修可能已经陪妈妈死在了那间祭奠室里。所以,节约对于他来说,是对上苍的一种感恩。
“祁修哥哥?”杜若邻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催促他清醒过来。
祁修双眸一惊,瞬间从悲伤的回忆里拉扯过来,头上已经冒了一圈冷汗,他像丢了魂似的没和若邻打声招呼就这样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