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雨中湿漉漉的夜。
杜若邻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喝完了最后一口旺仔牛奶,随手把空罐子摆在桌面上,放空着眼神望着它发呆。
看着罐子上张开手脚大笑的小人,杜若邻突发奇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根记号笔,在那空罐子上面涂涂画画,不一会那旺仔小人就变成了一个滑稽可爱扎上辫子的姑娘。
杜若邻被自己“创造”的这个小人逗笑,转过身就往后面一递,大叔接过了那个罐头,看见她的创意“作品”,也会心地扬起唇角。
杜若邻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脑子一热,近乎本能地想要第一时间分享给大叔看,这会才后知后觉的忐忑,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很无聊?
见他笑,心下的不安也瞬间消弭,只余脸颊微微发烫。
“帮我扔了吧!”
杜若邻看着那个被宋利圣拿在手中的罐子,故意板起语气掩饰一句,刚说完就赶紧转回了身子。
宋利圣却没有扔掉那罐头,目光在杜若邻的背影上一转,轻轻一笑。伸手把罐子轻轻摆在了自己桌面上最显眼的地方,转过那个可爱小人,让它看着自己。
张世诚看了看身旁那童真起来的男人,宋利圣的眸中噙着笑意,望向那个小人的神色满是温柔。张世诚看出了些端倪,忍不住开口:
“你不会真喜欢她吧?”
宋利圣闻言只是笑笑,深深看了他一眼,并不否认张世诚的话,后者顿时露出一副半是果然半是竟然的神情,用手肘戳了戳他,语气不无惊叹:
“你要追她?你忘记她之前长什么样了?”
宋利圣低下身子,手臂撑着脑袋靠在桌面上,望向张世诚,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在想,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依赖过一个人。”
“有一回我一觉醒来,想让她帮我去倒杯水,伸手却发现什么也没抓到,我头一次觉得那样害怕。害怕……自己就要找不到她了。”
“也许你只是习惯,如果换是别人坐你前面,你也会这样的。”
张世诚看了宋利圣一眼,他的神色甜蜜得有些陌生。他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坏男孩儿,而是变成了一个天真到幼稚的小男生。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但不是别人,恰好就是她。”宋利圣一口否决了张世诚的话,无比肯定,“我心中的感觉已经不允许自己再错过她了。”
宋利圣没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低下头去玩起了手机。
窗外原本稀稀沥沥的雨逐渐繁复急迫,最后终于瓢泼下猛烈的暴雨。天色阴沉,雨浓缩成吸饱的墨色,撑胀开郁积的灰蓝色云层,满当地拥挤了整片上空。
在一片暗色中,不时夹杂着雪亮的电光,霎时锋利地穿刺过整片绵厚的云褥,蓦然炸开一道惊天动地的轰响,巨大的震颤堪堪撼动脚下,杜若邻只觉得地面都为之轻振,吓得低低叫了一声,忙不迭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从小就害怕这种雷雨天气,每次都是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连头也用被子包住,但现在她已经离开家很久了。
家里有她的一方小小空间,从小到大,她所有的情绪和记录,都埋藏堆积在这方寸大小的世界里,那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是她最后躲藏的甲壳。
杜若邻双手按着耳朵,怔怔落泪,这段时间来暗中积攒的思念忽然在这一刻疯狂生长和爆发,眼泪轻易冲破她浅而脆弱的堤坝,决口而出。
宋利圣望着那个肩膀轻轻抽动的杜若邻,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皱了皱眉,从桌里拿出手机,伸手将耳机戴在她的耳朵上。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瞬间轰炸过杜若邻整个脑海,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都被躁动的音乐砸了个粉碎,泪痕还挂在脸上,人是一点想哭的心情都起不来了。
耳机里的音乐是五月天的《伤心的人别听慢歌》,杜若邻眨了眨眼,只觉得耳朵都要废了,伸手想拿掉那副耳机,宋利圣连忙伸手按住,硬是不让她拔下:
“别拿下来!给我听!”
杜若邻这一边耳机没能拿掉,另一只倒是也被他戴上了,这下轰炸不是从一边耳朵进,而是干脆在她的脑腔里来了个震动超大喇叭音响,这一下差点没把杜若邻人给砸蒙。
宋利圣坐下身子,嘴里还不住不满地抱怨:
“老子冒着手机被收的风险让你听歌,你还要拿下来,是不是觉得这首歌不够嗨?那行,我给你换一首更嗨的!”
宋利圣以前可是有夜场小王子的称号,出入酒吧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也早已习惯了那些闪烁溢彩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响,他自己自然不觉得这个音量有什么问题,可杜若邻哪里受得了?
连坐在杜若邻身旁的翁佳妍都听见了嘈杂的音乐声响,过大的音量从耳机中源源不断的传出来,惹得翁佳妍频频侧目,不由得有些担心的看向杜若邻的耳朵,又看了看宋利圣,终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来,这首!嗨不嗨!”听歌的人是杜若邻,宋利圣却一副上了头的模样,“继续!还听不听的到打雷了?”
杜若邻背对着宋利圣,径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哪里还听得见什么雷声,她现在害怕的是脑浆要被震出来了。
“别说雷声了,我马上什么都要听不见了。”
杜若邻在心底默默吐槽,挣扎着要把耳机从耳朵上摘下,又被宋利圣一把扣住,两人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起来……
雨珠在玻璃上撞碎飞溅成无数晶莹的碎片,斑驳地落满整扇窗,水珠下残留的一点阴影在秦小芙痴痴的视线中逐渐模糊成一粒黑点。
玻璃窗后的天色是透着一丝雾白的闷蓝,缀满了湿漉漉的珠和星点的影。
一颗水珠簌簌从顶上滑落,起步磕磕绊绊踉踉跄跄,到了后头,已成了急转直下的细小水流。她的眼中有无数下坠的水流,和漫无边际搅和粘稠的云色。
秦小芙头一回晚自习如此发呆,面前早早就摆着空白的作业本,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却是一字未动。
若是换作是平时,一向是乖巧听话的好学生形象,她绝不可能这样浪费晚自习的时间。但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看着窗边自己摆的一盆盆被自己放弃的小花,莫名的伤心起来。
突然之间,她发现那花盆下面似乎也淌着一些水,连忙直起身子看看花盆里面,泥土还是湿润的,顿时大感惊奇。
自己已经不搭理这些花、抱着让它们自生自灭的想法扔置了许多天了,更不可能给它浇水,难道是外面的雨飘进来了?
秦小芙看了一眼关的紧紧的玻璃窗,连一旁的插销都从里面上了锁,是谁偷偷替她给这几盆花浇水的?
再看看后面几盆,有的已经窃窃探出了翠绿的嫩芽,稚嫩浅绿的顶上还粘着一粒泥沙。
薛海超似乎有所感应的回过头,看了看发呆的秦小芙。那天的事情之后,他每每想起秦小芙望着自己失望的眼神,心头都难以平静。
每天傍晚,趁着班里陆陆续续人都走空,他便给小芙的花浇点水松松土,连续培育了好几天,总算有几盆发了芽。
薛海超看到秦小芙忽然抬起头来,便赶紧收回目光转了过去。
秦小芙下意识便看向薛海超,所见却只是他低着头写作业的背影,不由得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会觉得是他呢?
上次她去问薛海超是不是他帮忙将自己花盆粘好时,薛海超那个不耐烦的表情,自己明明也清楚看到了。或许一直以来,根本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薛海超的心里估计只有学习,而她的存在,不过是一个会让他浪费时间的麻烦。
应该是毕宏超那个傻瓜吧。
秦小芙暗自思索,脑海中浮现出毕宏超自己说话时的情景,其实B超人也还不错,起码对待自己一直热心善良,起码,他不会很自私地驱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