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消毒处外面那条冰冷的隧道内,一群囚犯们全身哆嗦着挤在一起取暖,他们的眼神中充满焦虑,心中则暗暗祈祷刚才进去的那两个人能够平安无事。由于那两扇铁门阻挡住他们的视线,所以他们只知道那两个人自从走进消毒处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这多少吻合之前他们关于这些房子是否就是毒气室的猜测,一想到一会儿有可能见到两具僵硬的尸体,许多人原本就很苍白的脸庞变得更加暗淡无光。
“嘎吱!”铁门在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闷吼后,被徐徐推开。
“快看哪!有人出来了!”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囚犯们的心顿时都提到嗓子眼上!
只不过转眼的功夫,就有两个人从铁门后走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霍夫曼,可大多数人的目光并没有放在他身上,而是紧紧盯着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他们惊讶的发现这个人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连脚上的皮鞋都是新换的,更有意思的是,他的头发不但看上去像是刚剪过不久,而且整个脸部也刮得非常干净,找不到一根多余的胡须,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富有活力,以至于不少囚犯开始在心里暗自猜测这个人的来历。
可这种好奇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有人就给出答案,“咦?这不是刚才进去的那两个人当中的一个吗!”他的话很快引起了大家的附和:“是啊,你瞧他的模样,好像是受到了某种优待,这太不可思议了!”人群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不过,不少人倒是暂时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因为艾伯特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这多少让紧张的气氛得到些许缓和。
“等一等!”一个囚犯突然紧张的指着霍夫曼和艾伯特说道:“那个东方人怎么没有出来?”
他的话立刻又让刚刚有些缓和的气氛变得再次紧张起来!“对呀,他们两个明明是一起进去的,怎么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了?难道说……”
许多人这时已经不敢再往下去想,他们害怕自己的猜测会变成现实。是啊,德国人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在他们面前表现的那样无所畏惧,他们一定会把这个人置于死地的。一想到码头上的那一幕,许多人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痛惜,他们在心里默默的祈祷,愿这个勇敢的人在天堂得到永生!
艾伯特望着眼前囚犯们脸上惊恐不安的表情,他心里很明白要想让他们平静下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齐楚雄站出来告诉大家山洞里这些低矮的房舍的确不是什么毒气室,可偏偏这个倔强的家伙说什么也不肯这样做,如此一来,他自己就不得不处在一个艰难的境地。
“上尉先生,”霍夫曼微笑着把艾伯特请到自己身前,“您现在可以告诉他们消毒处里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的。”艾伯特不得不暂时放下烦恼的心情,开始对众人娓娓道来,“先生们,霍夫曼少校没有欺骗我们,那个山洞里的确不是什么毒气室,里面不仅有人为我们检查身体,还有人为我们理发刮胡子,浴室里的热水温度也很合适,让人感到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而且为了让我们抵御寒冷的侵蚀,他还特意为我们准备了两套几乎可以说是量身定做的新衣服,但这还不是最让我们意外的地方,也许你们不会想到,今天就是平安夜,为了庆祝这个节日并欢迎我们的到来,霍夫曼少校已经备好丰盛的美食,此时此刻,我的朋友齐楚雄就坐在那间充满节日气息的餐厅里等待着我们去享用这难得的盛宴,先生们,我希望你们不要再犹豫,请立刻跟随我一起进去吧!”
艾伯特话音刚落,囚犯们中间就再度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他说的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不过我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
囚犯们此时神情各异,这里面既有得知今天是平安夜的惊讶,也有对艾伯特所叙述内容的向往。虽然他们心中依然充满恐惧,但是在寒冷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之下,有些人终于抵挡不住诱惑,开始迈步向艾伯特身后的房子走去。
“大家都别动!”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大喊一声,人们的脚步顿时停下来,纷纷把目光集中到这个人身上。只见他激动的指着艾伯特喊道:“千万不要上这家伙的当,他一定是和德国人串通好了来骗我们的!你们想想看我们在集中营里过的日子就会明白,德国人什么时候发过这样的善心!我敢打赌,那个中国人现在肯定躺在毒气室冰冷的地板上等待着我们去给他做陪葬!”
艾伯特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正是一开始指责齐楚雄拖累大家的那个人!
“他想干什么!”艾伯特生气的看着这个中年男人。
霍夫曼嘴边此刻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他很喜欢看到有人在他面前表现出对死亡的恐惧。
“先生们,”他扫视着囚犯们那一张张紧张的面孔,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不管你们如何猜测那些房子里等待你们的是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意外,此刻我只想对你们说,为了让你们来到这里,我们耗费了极大的人力和物力,这其中的艰苦程度远远超过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想象,如果说这么做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把你们送进毒气室的话,那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囚犯们此时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没有人能够否认霍夫曼的这席话,但是中年男人那一声大喊所引发的对欺骗和死亡的恐惧,还是让他们不敢轻易迈出那也许是决定着生死的一步,一时间,空气凝重的有些吓人。
“弗朗索瓦,也许你真的是有些神经过敏!”和齐楚雄有过对话的俄罗斯人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他抓着那个中年男人的肩膀说道:“他们要是想杀了我们的话,早就动手了,根本犯不着这样大费周折,走吧,与其站在这里受罪,还不如进去好好的享受一番。”
“康斯坦丁!你疯了吗,万一这是个陷阱怎么办?”中年男人拼命挣扎着试图甩开俄罗斯人的手,“我可不想死,要知道这种事情在集中营里太平常了,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
“害怕?呵呵,算了吧,我倒巴不得他们赶快杀了我,这样也许会让我好受一些。” 俄罗斯人不由分说拉着中年男人走出了队伍。
“你这个疯子!快放开我!”中年男人急得直跳,可他根本无法摆脱俄罗斯人那双铁钳般的手,两个人就这样拉拉扯扯的来到霍夫曼面前。
“德国佬,别说那么多废话,赶快带路吧!” 俄罗斯人毫不客气的指着霍夫曼说。
“傲慢的俄国人,您不觉得这样说话很没有礼貌吗?”霍夫曼盯着他反问道。
“礼貌?”俄罗斯人轻蔑一笑:“跟你们这群刽子手用不着讲礼貌,我甚至怀疑你能不能听懂人话!”
“您的德语说的非常好!”霍夫曼对俄罗斯人的轻蔑报以充满敌意的一笑,“请跟我来吧!”
望着霍夫曼的背影,俄罗斯人眼中露出自豪的目光,他昂首挺胸,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跟在霍夫曼的身后向消毒处走去。
中年男人这时也被迫跟在俄罗斯人的后面向消毒处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还在嘴里不停的抱怨着:“康斯坦丁,你这样做会害死我们的!”
“好了,先生们,请跟在我的后面一起进去吧,别让我的那位中国朋友等太长时间。”艾伯特抓住这个机会,友好的向囚犯们招着手,示意大家跟他一起进入消毒处。
在一阵低声商量之后,囚犯们不得不无奈的跟在艾伯特身后,步履蹒跚的走向消毒处。眼下这种状况对于他们而言,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就是很多人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不过,惊慌和恐惧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们很快就发现艾伯特并没有欺骗他们,这一切真的只是虚惊一场,许多人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很快,他们就在浴室里一边享受起舒适的热水浴,一边拿对方瘦弱的身体开起了玩笑。
“喂,老兄,你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具骷髅!”
被嘲笑的一方也不甘示弱:“得了吧!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去,我敢说就连我们家庄园里那只老山羊都比你要强壮上不少!”
“哈哈!”浴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哄堂大笑,无论是正在斗嘴的双方,还是站在一边的旁观者们,个个都笑得很开心,心头的恐惧也在这一刻得到暂时的放松。尽管这一幕看起来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可毕竟对于这些刚刚在心灵上遭受过一场生死考验的囚犯们来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能让他们感到高兴,也许,这就是一份最好的圣诞礼物。
摆放着美味佳肴的餐厅里此刻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齐楚雄一个人无聊的走到墙角的圣诞树前,一串串彩灯在树枝上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外形各异的礼品盒子星罗棋布般分布在树上每一个显眼的地方,不过,这本该是象征着幸福与欢乐的圣诞树,此刻在齐楚雄看来却是那样的刺眼,他觉得这棵树简直就像是一个手里拿着诱饵的魔鬼,正在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我真该砍了这棵树!”他愤愤不平的想到。可是一个长方形的礼品盒子却不合时宜的闯进他的视线,只见盒子上面附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送给尊敬的齐楚雄先生,祝您圣诞快乐!”
“嗯?这是送给我的吗?”他好奇的看着这个盒子, 顾不上多想,他立刻从树上取下这个盒子并且把它打开。片刻之后,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物体出现在他眼前,“这不是我的针匣吗?”他惊讶的自言自语道。
齐楚雄清楚的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针匣还是在阿姆斯特丹宪兵司令部的审讯室里,当时是齐格菲尔德手里拿着这个盒子,告诉他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在这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件父亲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
“真奇怪?他们为什么会把针匣当成圣诞礼物送给我呢?”他困惑的望着手中的盒子,陷入沉思之中……
“一个人躲在这里享用美食可不好,你应该等着我们一起举杯!”一个浑厚的嗓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