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的额头搭着几缕凌乱的金发,两道剑眉之下双目紧闭,高挺的鼻梁下面那双棱廓分明的嘴唇里此时正发出微弱的*声。尽管施特莱纳此刻病魔缠身,但是齐楚雄却依然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军人所特有的威严气质。
“您大概就是那个最近在雅利安城内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中国医生吧?”一个满脸阴霾、塌陷的鼻梁上撑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德国医生走到齐楚雄面前,对他投来一道鄙视的目光:“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米罗·莱希特,是施特莱纳将军的保健医生,眼下将军阁下的病情已经发展到非常严重的地步,所以我们希望您能够在他身上创造一点奇迹,虽然我并不认为您有这种能力,但是霍夫曼少校坚持这样做,我也只好答应了他。”
“谢谢您对我的夸奖!”齐楚雄嘴角一挑,道:“尽管这里面充满庸医的嫉妒,但是我认为这对您来说很正常,因为只有那些愚蠢的人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
“您有什么权利对我这样讲话!”莱希特勃然变色道:“您的国家不仅落后,而且充满愚昧和无知,您那些所谓的医术在我看来和巫师们用来骗钱的把戏没什么两样,我这么说丝毫没有诋毁您的意思,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一个劣等民族的医生能干些什么?您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别玷污了我们将军高贵的身体!”
莱希特的这些挑衅言论如果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被齐楚雄打翻在地。但是现在不同了,齐楚雄已经明白靠冲动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决心要用冷静和智慧来对抗威胁与挑战。
“我没有时间和你做这种无谓的争辩,现在每浪费一分钟就等于看着你们的将军向死亡的深渊又滑近一步,请把他的病历给我,我需要立刻了解他的病情。”
“哼!”莱希特随手把一本厚厚的病历扔到齐楚雄脚下,“自己看吧。”
齐楚雄压住心中的怒火,弯下腰拾起病历,开始仔细翻阅起来。
“咦?”他的眼神中充满疑惑:“肺气肿?咽部血管扩张?脑动脉供血不足?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在每一种病后面都打上一个问号?”
“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吧,”霍夫曼走过来说:“施特莱纳将军两年前患上一种怪病,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会咯血,我们的医生们当时判断这是咽部血管扩张所致,可是经过治疗之后,他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后来竟然发展到天天咯血不说,还常伴有剧烈的头痛,为了治好将军的病,莱希特博士多次组织医生们会诊,虽然大家一致认为将军所患的应该就是上述三种疾病,但遗憾的是,尽管我们的医生尽了全力,但是将军的病情却始终没有得到有效控制,我们因此怀疑他很有可能是患上了一种我们之前从未见过的怪病。”
“嗯……”齐楚雄略作沉思,就拉过一把椅子坐到病床边,把手放在施特莱纳的手腕上,几分钟以后……
“奇怪?”他紧锁眉头自言自语道。
“齐医生,将军到底得的是什么病?”霍夫曼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齐楚雄摇了摇头,他接着用手指向弗莱舍尔和布劳恩,“你们两个过来,把他扶起来。”
两个恶棍虽然对齐楚雄指使他们干活感到非常不舒服,但是为了治好施特莱纳的病,他们还是乖乖的听从他的吩咐。“托住他的头,千万别乱晃。”齐楚雄一边指挥他们把昏迷不醒的施特莱纳从床上扶起来,一边小心翼翼的掰开他的嘴仔细的观察……
“真奇怪?”他又一次紧锁眉头自言自语道。
莱希特见状冷笑道:“我还以为您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医生,原来您只会说奇怪这个单词!我早就说过中国人不行,他们现在还处于野蛮人的时代,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医学,可就是没人愿意听我的话,施特莱纳将军太可怜了,临上天堂前还要忍受这样的折磨!真是让人痛心哪!”
霍夫曼脸上青筋暴涨,他心里很明白莱希特的讽刺是说给谁听的,可眼下自己又无力反驳,只好焦急的望着齐楚雄,等待着他说出诊断结果。
齐楚雄此时平静的出奇,他耐心的翻阅着施特莱纳的病历,时不时还会停下来仔细思索一番,这下可把弗莱舍尔急坏了!他先是轻轻的把施特莱纳放倒在床上,接着就气势汹汹的对齐楚雄喊道:“喂,您在哪里磨蹭什么?我们的将军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您能治好他吗?别像个巫师一样坐在那里装神弄鬼,赶快把答案告诉我们!”
齐楚雄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病历,他不动声色道:“要是每一个医生都像你这么着急的话,那很多病人肯定不能活着离开医院,如果你真的希望你们的将军能够平安无事,那你最好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别来打扰我。”
“混蛋!”弗莱舍尔火冒三丈,挥着拳头就向齐楚雄冲去!
“弗莱舍尔!我觉得他的话没错,我要是你的话就会待到一边去。”霍夫曼害怕弗莱舍尔的言行会影响到齐楚雄的心情,他急忙伸手把弗莱舍尔拽到一旁,可没想到这却给自己招来一番指责。
弗莱舍尔脸红脖子粗的喊道:“霍夫曼少校!这狗娘养的杂种已经在这里坐了半天,却连将军得的是什么病都没看出来!我看他要么是存心不想给将军治病,要么他干脆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庸医,莱希特博士说的一点都没错,让将军在临终前还要接受这种折磨,这还是一个忠诚的部下该做的事情吗!”
霍夫曼勃然大怒道:“你这个头脑简单的笨蛋,就不能耐心的坐下来等一会儿吗?”
“您的脑袋比我聪明!可是为什么却只找来一个中国庸医给将军看病,难道整个第三帝国就找不到一位优秀的医生吗?我真怀疑您是不是别有用心!”
“弗莱舍尔上尉!你是在质疑我对将军的忠诚吗?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做的更好!”
霍夫曼和弗莱舍尔就这样站在施特莱纳的病床边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不休,布劳恩根本劝阻不住,只能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而莱希特则更是躲得远远的,几个人完全忘记了在这间病房里还有一位医生的存在。
齐楚雄一点都没有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他完全沉浸在对施特莱纳的病情研究中,“寸脉小弦滑乃为肝经郁火上炎,苔黄质红是属火热伤阴,这也就是说,他的病症应属肝火冲肺,阴虚络损,发病部位虽然看似直接在肺和头部,而其根源实在于肝,但是从病历上看,他们的医生一直认为他是患有肺部和脑部疾病,所以在用药方面就犯了错误,这也难怪他的病情越来越重,真是庸医害人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而这个举动立刻就把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霍夫曼停止和弗莱舍尔的争吵,急忙问道:“怎么样,您找到病因了吗?”
“是的,”齐楚雄肯定道:“他的病源出在肝部。”
“胡说!”莱希特断然道:“咯血是肺部疾病的重要特征,而头痛也往往是由脑部疾病所引发,这和肝脏就根本扯不上关系!你一定是找不到将军真正的病因,所以才想用这些骗人的鬼话来蒙混过关!”
齐楚雄微微一笑,神色自若道:“我是不是在骗人,一会儿你就会明白。”话毕,他起身来走到弗莱舍尔面前问道:“你既然是他的副官,那么想必应该对他非常了解才是。”
“这还用问吗?”弗莱舍尔答道:“我敢说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将军,他喜欢吃什么菜,爱喝什么酒,最欣赏那本书,这些我全都知道。”
“很好,”齐楚雄指着手中的病历,道:“我在这上面没有看到一些关键性的东西,但是我认为你一定知道。”
弗莱舍尔一愣,脱口道:“您想知道什么?”
“我问你,你们将军的睡眠是不是非常差,而且还经常莫名其妙的出虚汗?”
“是啊!”
“那我再问你,他自从患病以来,是不是情绪不佳,烦躁易怒,而且还经常自言自语,甚至有时候会拿自己出气!”
弗莱舍尔呆住了!齐楚雄所说的这些症状与施特莱纳的表现完全相符!“您是怎么知道的?”他瞠目结舌的问道。
“我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你们还会把我抓到这里吗?”齐楚雄冷冷道。
布劳恩登时大喜过望,他一下子窜到齐楚雄面前,慌忙追问道:“您的意思是说将军有救了?”
齐楚雄厌恶的望着眼前这几张令人憎恨的面孔,冷冰冰的说:“放心吧,你们的主子死不了!去,赶快把他的衣服脱了,我先为他做针灸,然后再给他开几服药,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两个月他就会痊愈的。”
“好,好,我们马上照做。”布劳恩和弗莱舍尔一听到施特莱纳有救了,顿时像捡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慌里慌张的动手脱起施特莱纳的衣服。这会儿不要说让他们给齐楚雄打下手了,恐怕如果他要他们跪下来磕头的话,这两个家伙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做。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施特莱纳虚弱的躯体就完全展现在齐楚雄面前,“齐医生,请您开始吧。”布劳恩媚笑道。
齐楚雄没有理会这个家伙,他从针匣中取出银针,用酒精仔细的擦拭。在做完消毒之后,他把手放在施特莱纳的至阳穴上准备下针,可就在此时,他的手突然开始不停的颤抖,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声喊道:“杀了他!为那对活活饿死的母子报仇!也为成千上万像爱伯斯塔克父子那样遭遇野蛮虐待的人报仇!他是罪恶的象征,是邪恶的统治者,你还犹豫什么,赶快动手吧!”
一个黑色的相框突然不合时宜的闯进齐楚雄的眼帘,它摆放在病床前的矮脚柜上,里面镶嵌着一张发黄的照片——在一片长满鲜花的山坡上,施特莱纳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紧紧抱在怀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温柔的靠在他的肩头,享受着阳光和爱情的温暖,远方,一群不知名的鸟儿挥舞着长有金色羽毛的翅膀翱翔在天空上,为这一家人衔来一串甜蜜的回忆……
“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齐楚雄喃喃自语道。这张照片里的生活不正是他一直梦想的吗?然而命运却往往残酷无比,它从来不会因为人们心底拥有美好的愿望,就会让他们过上向往已久的生活;它只会以一种特有的方式把灾难降临到人们头上,然后再给他们的人生道路设置重重的障碍和考验,丧失信心的人和失去勇气的人都将止步不前;而齐楚雄已经走到人生分岔路口,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黑幕重重,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仁慈的上帝啊,但愿我是对的……”他闭上眼睛,举起一根银针缓缓向施特莱纳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