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特莱纳办公室墙上的挂钟正在按部就班的转动自己的指针,在无法区分昼夜的地下世界里,人们只能依靠它来维持生物钟的正常运转。
“那个放荡的家伙现在一定是玩疯了!”施特莱纳死死盯着挂钟,那上面的时针正在走向晚上六点。
“将军,别去管他了,我们还是先去用餐吧。”霍夫曼笑着建议道。
“也只能这样了。”施特莱纳无奈的摇着头,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还没走到门口,施特莱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他停下脚步,对跟在霍夫曼身后的罗森巴赫说:“上尉,请你去把齐楚雄和路德维希中尉找来,我们要一起吃晚餐。”
“是!”罗森巴赫迈着一如既往的坚定步伐快步离去。
“多好的一个年轻人啊。”施特莱纳望着他的背影感慨的说:“出身于贵族世家,学识渊博,意志坚定,还在战场上立过功,这样的人才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只可惜,这件事情被你抢了先,不然,我就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副官人选了。”
“将军,他们可不是一类人,”霍夫曼微笑着说:“罗森巴赫虽然是一个勤奋有为的年轻人,可是论起照顾您的起居饮食,十个他也比不上一个弗莱舍尔。”
“哈哈!”施特莱纳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拍着霍夫曼的肩膀说:“马克西米利安,你算是把汉斯给看透了。”
“将军,我们走吧,”霍夫曼笑着说:“我们可不能让您的保健医生久等。”
两人走下楼梯,穿过长廊,来到一间布置的颇具德国本土气息的小型餐厅内,餐厅入口处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制啤酒桶,一张深色的长条木制餐桌摆放在餐厅的正中间,上面盖着白底花格子桌布,围着餐桌整齐的摆放着几把胡桃木椅子,以红砖砌成的墙面上挂着反映德国乡村生活的壁画,放眼望去,人们仿佛置身于巴伐利亚的某个小啤酒馆中,而不是黑暗的地下世界。
施特莱纳走到餐桌主人的位置上坐下,霍夫曼挑了一个与他相邻的座位,两个人刚坐下没多久,罗森巴赫就带着齐楚雄和路德维希一起来到了餐厅。
“齐,”施特莱纳急忙对他招手道:“怎么样,你的卧室安排好了吗?”
“报告将军,”路德维希抢先答道:“我们两个挑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住在一起。”
“我说路德维希,难道这么大的宫殿还容不下你们吗?干嘛非要挤在一起呢?”施特莱纳有些疑惑。
“是这样的,”齐楚雄笑着说:“弗兰茨喜欢和我在一起聊天,正好我也不想一个人住,所以我们一商量,就决定继续住在一起。”
“真是一对好朋友啊,”霍夫曼突然微笑道:“也许我应该考虑一下更换海报的内容。”
“海报?”施特莱纳一愣,脱口道:“你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很抱歉,将军,这件事我忘了向您汇报。”霍夫曼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张海报,递到他面前。
施特莱纳接过海报一看,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一抹难堪的目光从他深蓝色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快的犹如一道闪电。
“可以让我看看这张海报上都写了些什么吗?”齐楚雄对施特莱纳伸出了手。
“这……”施特莱纳犹豫了一下,把海报递到齐楚雄手中。
霍夫曼阴冷的眼神落在齐楚雄坚毅的脸庞上,他在期待那上面出现悲愤或者恼怒的神情,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进一步确认齐楚雄内心真实的想法。
可是,他却看到了一缕阳光般的微笑!
“总理阁下,这幅海报真的很不错。”齐楚雄笑着把海报放在餐桌上,“我认为它一定能获得您想要的结果。”
“?”霍夫曼一愣,不过,他很快就从齐楚雄身上那件崭新的西装上找出了答案。
“这件事情是那个犹太裁缝告诉您的吧。”
“不错,虽然我当时有些不太高兴,”齐楚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海报在手心里晃了一下,“不过我必须承认,您的宣传手段非常高明。”
“齐,我对此感到很抱歉。”施特莱纳担心他和霍夫曼之间再度发生争执,便站起身说:“在没有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就制作这样的海报的确不大好,不过我可以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您没有必要道歉,”齐楚雄说:“因为我现在已经不会再去介意这种行为。”
“为什么?”施特莱纳略显吃惊的问道。
齐楚雄平静的说:“将军,我现在就像是一个快要被巨浪吞噬的水手,除了能在您身边这块宽广的陆地上找到生存的机会,我还能去什么地方?所以说,我必须换一种眼光来看待这个问题。”
“齐,你想说什么?”施特莱纳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
“将军,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是一个冷漠无情之人,自然不能对您释放出的好意置若罔闻,至于这张海报吗,就让它继续发挥自己的作用吧,如果能够让更多的人感受到您的仁慈,那么我愿意为此做出牺牲。”
“我没有听错吧!”施特莱纳激动的喊道:“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我这个人言出必行。”齐楚雄说:“不过,我希望您能够在就职典礼后,带着我去更深入的了解这个地下世界的一切,了解它的一草一木,了解它的山山水水,了解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颗心,也许在我了解完这一切之后,就会如您所愿,真正成为您身边的一员。”
“太好了!”施特莱纳欣喜的说:“我一定会满足你这个愿望。”
齐楚雄淡然一笑,道:“谢谢您。”
“亲爱的齐,”一道冷酷的目光从霍夫曼眼中飘落到齐楚雄身上,“真没有想到几天不见,您的思想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不由使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力量改变了您,或者说是某个人、某项计划促使您不这不得不这样做?”
“您多虑了。”齐楚雄对霍夫曼的质疑报以平静的微笑,“也许是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所以才让您有了疑惑,至于您要的答案吗……其实很简单,是残酷的现实改变了我的想法,虽然我们每次一见面依然会产生小小的碰撞,但是我已不再像最初来到这里时那样激动;因为我既是个孤独的人,也是个不幸的人,我的父母死于战火,妻子升入天堂,女儿至今不知去向,昔日的朋友们也抛弃了我,除了一颗心脏还在跳动,我几乎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可就算是穷光蛋,也有权向往幸福的生活不是吗?所以我想活下去,活着找到我的女儿,安慰她、保护她,呵护她,让她不再流浪、不再悲伤,不再为失去父母的爱而哭泣;我要告慰亡妻的在天之灵,让她在天堂得到永生;当然,为了活下去,我将不得不循规蹈矩,不去做那些超出医生职业范围的事情;也许您不愿意或者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不过没关系,因为我相信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这样的想法和行为绝不应该受到质疑。”
餐厅里此刻静得出奇,人们可以听见彼此之间的呼吸声,齐楚雄的话对每个人来说,都有着不同的意义。失去妻儿的人心中充满和他同样的伤感,离开母亲的人想起了慈祥的怀抱,远离故土的人默不作声,一时间,淡淡的忧伤从人们的心中流淌到餐厅里。
但是世界上有一种人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怜悯,在他的心中只有冰冷和残酷。
“亲爱的齐,您的话让我感动,但是我希望这不是一个美丽的谎言,上帝不喜欢说谎的人,而我也不喜欢,”霍夫曼深蓝色的眼眸中没有感伤,只有冷酷。
“马克西米利安,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今天这已经是你们第三次发生争论了!”施特莱纳突然不留情面的拍着桌子说:“我不管你们之间有多么化解不开的矛盾,总之在我面前不能做得太过分!”
霍夫曼眼中划过一缕难以置信的惊讶,可是回答的语气却平静如常:“如果您希望的话,那我就照做。”
“那样最好!”施特莱纳长出一口气,“我真受不了这种总是聆听长篇辩论的生活,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把事情搞的简单一点,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聊聊天难道不好吗?干嘛非要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我们坐的地方是餐厅,可不是什么角斗场。”
齐楚雄露出赞同的笑容,“将军,您说得对,这里是餐厅,所以我们还是赶快干点正事吧,把什么面包啊,火腿啊,腌酸菜之类的东西赶快端上桌吧,要不然我的肚子就要申请示威了。”
“哈哈,你倒是和我想的一样。”施特莱纳笑着一挥手,“别让我们干坐着,赶快把吃的端上来。”
几名侍者立刻忙碌起来,他们把一道道菜肴送上桌,还在每个人面前摆上一套银质餐具和一个硕大的啤酒杯,里面已经盛满味道并不算好的啤酒。
施特莱纳见晚餐的菜肴已端上桌,便开心的举起酒杯,准备致晚餐前的祝酒词,可就在此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军官却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餐厅!
“总理阁下!”军官喘着气说:“她……她……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