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不见,罗森巴赫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健壮的身躯没来由的瘦下去好大一块,憔悴的脸庞上布满忧愁,最让人感到不安的是,他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变得死气沉沉,好像是被某种力量抽取了灵魂一般,根本感觉不到他身上以往那种勃勃生气。
“我的天,他这是怎么了。”齐楚雄心中不觉暗自吃惊。
“施蒂尔,欢迎你的到来,”施特莱纳按下心头的烦恼,迎上前握住罗森巴赫的手说:“从今天起,我身边又有了一位忠诚的战士,马克西米利安这下可是亏本了,他辛辛苦苦培养你一场,结果最后却让我收获了他的成果。”
“能够到您身边工作是我的荣幸,”罗森巴赫嘴边『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我将会为您贡献自己全部的才智,以示我对您的忠诚。”
“很好。”施特莱纳接着关切的询问道:“你的住所安排好了吗?”
“我的统帅,值班军官刚才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住所,我就住在原先属于弗莱舍尔上尉的卧室里。”
“这帮家伙动作也太快了!”施特莱纳一听到这个消息,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自己今天上午刚刚免去弗莱舍尔的职务,值班军官们就迫不及待的清理了他的卧室,这不明摆着是早就盼着这一天到来吗,他越想越生气,干脆一甩手向办公室外走去。
不过,一件令施特莱纳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罗森巴赫居然挡住他的去路,生硬的问道:“对不起,我的统帅,您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去花园里散散心,难道这也要向你报告吗?”施特莱纳不高兴的说。
“您说的一点也没错。”罗森巴赫回答道:“作为您的首席军事副官兼卫队司令,我必须随时跟在您身边保障您的安全,所以从现在起,您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必须先通知我。”
“这种事情不用你来『操』心,我就不相信还能有人闯进艾德斯瓦尔宫里冲着我脑袋开上一枪!”施特莱纳说罢,就气呼呼的向外走去。
但是施特莱纳没有想到,罗森巴赫不但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反而用身体堵死了办公室的门,这下可把施特莱纳气得够呛!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厉声责问道。
“卫兵!立刻在花园里展开警戒!”罗森巴赫先是扭头冲守在走廊里的卫兵们下达命令,接着才把目光落在施特莱纳身上道:“我的统帅,无论是否有人意图闯进这里图谋不轨,我都必须尽到自己的职责,这一点希望您可以理解,否则我的存在将失去应有的价值,相信这也不是您希望看到的。”
“你的口才倒是很不错,但是我问你,这里到底谁说了算?是你还是我!”
“当然是您,我的统帅。”
“既然你知道,那就该快把路让开!”
“我可以把路让开,但是您必须就我刚才的提议作出回应。”
“好吧好吧!从现在起,我去什么地方都带着你,无论开会视察还是吃饭睡觉,只要你愿意,你想跟多久就跟多久!”
齐楚雄一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一边暗自替罗森巴赫捏了一把汗,他很清楚施特莱纳的脾气,罗森巴赫是个有责任感的军人,但是以他目前这种说话方式来看,他恐怕很难让施特莱纳接受自己,毕竟这些年来施特莱纳已经习惯了弗莱舍尔那种恭顺的态度,而罗森巴赫现在的做法绝对无法令人满意。
看到两个人在办公室门口僵持不下,齐楚雄急忙上前劝阻道:“将军,我认为您应该接受罗森巴赫上尉的建议,他是个有责任感的军人,有这样的人在您身边,想必您今后一定可以高枕无忧,您说对吗?”
听到齐楚雄的劝慰,施特莱纳勉强压住自己的火气,板着面孔道:“你说得对,施蒂尔是一个忠于职守的人,这样的人当然值得信任!”说罢,他便伸手将罗森巴赫推到一旁,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齐楚雄见施特莱纳走出了办公室,便凑到罗森巴赫面前道:“上尉,我知道您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才会对将军阁下说那些话,但是我希望您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说话方式和语气,将军阁下是个好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容忍有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我这么说没有任何嘲笑您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您可以听从我的劝告,尽量采用委婉的方式对待将军阁下,这会给您今后的工作带来很多便利的。”
齐楚雄说这番话倒也是一片好心,他和罗森巴赫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他一直认为罗森巴赫与布劳恩和弗莱舍尔之流不同,这位陆军上尉嫉恶如仇,始终保持着一派正直坦『荡』的君子作风,他倒是很想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但是令齐楚雄意想不到的是,罗森巴赫不但没有对他的好心表示感谢,反而还冷冰冰道:“谢谢您的提醒,但是我也要奉劝您一句,如果您胆敢做出任何危害统帅阁下安全的行径,我一定会拧断您的脖子!”
齐楚雄惊愕的看着罗森巴赫,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话竟然可以从罗森巴赫嘴里说出来!
守在他身后的路德维希被激怒了,他冲过来朝罗森巴赫吼道:“上尉!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齐!刚才要不是他替您说好话,统帅阁下一定会对您大发雷霆的!”
“哼!”罗森巴赫冷笑一声,“路德维希中尉,别忘了您也是个德国人,下次说这种话之前,最好先想清楚自己该站在那条战壕里!”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路德维希怒不可遏,想要追上罗森巴赫问个究竟,但是齐楚雄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硬生生的把他拽了回来,“弗兰茨!别冲动,也许他最近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才会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这家伙今天简直就像是吃了枪子一样!”路德维希愤愤不平道:“他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我要找他讨个说法!”
“算了吧,弗兰茨,”齐楚雄黯然道:“像我这样的人能活下来已属幸运,干嘛还要去自寻烦恼呢?”
“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路德维希气呼呼的说:“要是换了我,刚才肯定和他干上一架了!”
施特莱纳走出艾德斯瓦尔宫,来到外面的花园里,却意外的看到霍夫曼正站在花园一角悠然自得的欣赏着一束盛开的杜鹃花,脸上还『露』出陶醉的神情。
“你的心情看上去倒是挺不错的嘛!”施特莱纳一肚子怨气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他指着守在远处的罗森巴赫道:“这算哪门子的副官,他简直和盖世太保没什么两样,居然要求我向他通报自己的行踪!真让人受不了!”
面对施特莱纳的咆哮,霍夫曼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我的统帅,罗森巴赫上尉出任您的副官一职可是经过您同意的,您要是现在就后悔的话,恐怕不太好吧。”
“什么叫经过我同意!”施特莱纳气呼呼的说:“如果不是你再三向我推荐,我一定能找出更好的人选!”
霍夫曼毫不客气的回应道:“您要是自己能找出更好的人选,又怎么会让弗莱舍尔在您身边一呆就是十几年呢?”
施特莱纳顿时哑口无言,只好愁眉苦脸的在花园里来回踱步,打发心中的郁闷,霍夫曼见状耐心的劝解道:“我的统帅,我知道您舍不得让弗莱舍尔离开自己身边,但是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请您相信我,罗森巴赫是一个富有责任感的军人,虽然他不像弗莱舍尔那样善于察言观『色』,但是论起忠诚和奉献,他绝不次于弗莱舍尔,所以有他在身边,您一定可以高枕无忧的。”
“好吧,我接受你的建议,”施特莱纳在一棵冬青树前停下脚步,嘴里没好气的嘟囔道:“你和齐楚雄是不是早就商量过这件事情,要不然你们为什么会对我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
“我和他没有共同语言。”霍夫曼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体检报告,递到施特莱纳面前,“您先看看这个吧。”
施特莱纳接过体检报告扫了几眼,面『色』微微一变,“这份体检报告值得信赖吗?”
“卢泽上校是我们最好的脑外科专家,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会做出错误的诊断。”
“照你这么说,看来是齐楚雄误诊了?”
“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霍夫曼脸『色』阴沉道:“我怀疑他是在故弄玄虚,进而趁机刺探军情。”
“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难道他在艾德斯瓦尔宫里知道的事情还不够多吗?”施特莱纳明显不敢相信霍夫曼的推断。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事情,”霍夫曼说:“您现在对齐楚雄的态度过于友好,甚至放松了应有的警惕,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一旦他借此机会开始在暗中从事颠覆行动,那将给我们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施特莱纳沉默了,焦虑和不安写在了他的脸上,他无法否认手中这份体检报告的正确『性』,但是他也不愿意相信齐楚雄是在利用自己,对他来说,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霍夫曼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效果,他微微一笑,便迅速换上一副沉重的面孔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您,您让我找的那个名叫斯培林格的比利时囚犯在不久前因为得了重病去世了。”
刚一听到这个消息,施特莱纳心头仿佛是被一把重锤撞了一下,在高大的身躯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之后,他黯然垂头道:“这可真是太不幸了。”
“我为他的去世感到很遗憾,”霍夫曼说:“希望您不要为此过份悲伤,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施特莱纳长叹一声,道:“我会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霍夫曼躬身一礼,迅速离去。
霍夫曼前脚刚走,齐楚雄就从宫殿里跑到了花园中,他来到施特莱纳面前笑着说:“将军,您的动作可真快,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就找不到您了。”
施特莱纳凝视着齐楚雄的脸庞,心中泛起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忧愁,他的手情不自禁的用力抓紧手中的体检报告,齐楚雄究竟是真心实意的投向自己,还是在虚情假意的逢场作戏,一时间,他竟然感到彷徨失措。
施特莱纳古怪的表情并未逃过齐楚雄的眼睛,他收起笑容,不安的问道:“将军,您怎么了?”
施特莱纳犹豫片刻后,将手中的体检报告递到他手中,“你自己看看吧。”
齐楚雄疑『惑』的接过体检报告一看,顿时吃惊的喊道:“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克劳柏森上校的身体情况非常危险,这一点我敢拿生命作保证!”
“齐,我知道你是个好医生,但是天底下没有那个医生敢保证自己不会误诊,偶尔犯一次错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希望你今后不要再做出类似的举动,因为这会给人带来误会,以为你要趁机去做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
“将军,我没有误诊!”齐楚雄着急的说:“请您允许我立刻赶往克劳柏森上校的驻地,我要用事实来证明自己的诊断没有错……”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施特莱纳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卢泽上校是我们最好的脑外科专家,他的诊断结果不会有错。”
“可是万一卢泽上校要是误诊了怎么办?”齐楚雄喊道:“那岂不是要看着克劳柏森上校走向死亡的深渊吗!”
“你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施特莱纳也动了气,“误诊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被人误会,如果你还想继续平安无事的生活下去,那就必须照我说的去做!”
齐楚雄牙关咬得咔咔作响,他把手中的体检报告捏成了一个纸团,一股炽热的火焰在他胸膛里来回撞击着,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逼』向狂暴的边缘,但是就在施特莱纳以为他将要爆发之际,他却突然冷静下来,重新将体检报告在手掌中摊平,递回到施特莱纳手中。
“齐,”施特莱纳惊讶的看着他,“你这是要……”
“将军,”他说:“要不了多久您就会知道,究竟谁才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