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霍夫曼与罗蒙展开对话的同时,齐楚雄已经在施特莱纳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虽然他心里还在为罗森巴赫与契尔斯卡娅终于可以走到一起而激动,但是直觉却告诉他事情的结局绝对不会如此美满。
“将军,斯特伦霍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刚才有些人一听到这个地名就显得非常害怕呢?”由于施特莱纳回到办公室后一直站在窗户前发呆,所以齐楚雄也不方便去打扰他,但是这个听上去非常普通的地名却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致于他还是不得不打断了施特莱纳的沉思。
“就连撒旦也不会愿意在那个地方多呆一秒钟。”施特莱纳给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回答。
“那里很荒凉吗?”齐楚雄问道。
“何止荒凉,那里简直就是地狱,白天的温度高达四十多度,而到了晚上就会骤降到零下三十度,那里没有饮用水源,驻防部队平均每半年才能洗一次澡,而且那里常年流行各种疾病,平均死亡率位居整个地下世界之首……”
施特莱纳的话还没有说完,齐楚雄就急了,“将军!既然您知道那个地方非常可怕,那为什么还要把施蒂尔和契尔斯卡娅派去呢!难道您是想看着他们死在那里吗?”
“我从来都没有那种想法。”施特莱纳皱着眉头说。
“既然您没有这种想法,那您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决定呢?”齐楚雄追问道。
“傻瓜,我这是在保护他们。”施特莱纳说。
“保护?哦!看在上帝的份上,您能把话说的再清楚一些吗?”
“你向我提议免去施蒂尔的职务,并且把他调往其他城市服役,不也是为了保护他吗” 施特莱纳从窗户旁转过身,用一种非常平静的眼神看着齐楚雄。
“我是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他们流放到那么荒凉的地方……”
“你知道那位在萨拉热窝遇刺身亡的费迪南大公和他的妻子的故事吗?”施特莱纳突然提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对不起……那段历史我不太清楚……”齐楚雄虽然不明白施特莱纳为什么会把话题扯到另外两个人身上,但是他眼下也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费迪南大公的妻子索菲原本是一位宫廷女侍,当时的奥地利皇帝弗朗西斯·约瑟夫根本就看不起她,老皇帝认为自己的侄子坚持要娶这个女人为妻的想法实在有失皇族身份,但是费迪南大公深爱着索菲,在经过长时间的抗争后,老皇帝终于被迫同意了这桩婚事,但是条件也非常苛刻,首先是费迪南大公的子女将没有权利继承父亲的爵位,而且索菲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她既不能与自己的丈夫一道坐在属于大公本人的马车上,也无权进入剧院的皇族包厢内,虽然大公本人非常爱她,但是他也无法让自己的妻子获得众人的尊重,可怜的索菲只好在阴暗的舍恩布隆宫内过着饱受歧视的生活,终日以泪洗面……”
施特莱纳用一声轻叹结束了自己的讲述,他望着依旧迷茫的齐楚雄,道:“听我说,虽然我的一纸赦免令让他们躲过了法律的惩罚,但是却并不足以让他们逃脱世俗的审判,不管是在雅利安城也好,还是在其他的城市也罢,如果我让他们继续生活在公众的视线里,那么契尔斯卡娅就不可避免的要面对类似于索菲的命运——没有朋友、饱受歧视、甚至不能和丈夫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如果有一天她因为受不了这种痛苦的生活而走上绝路,那么施蒂尔一定会很伤心,说不定会做出更加令人悲痛的事情。”
“我明白了,将军。”齐楚雄恍然大悟,“您是害怕他们无法面对世俗的压力,所以就特意将他们送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在那里不受干扰的幸福生活下去。”
“是的,虽然这对他们来说有些残酷,但却是唯一可以让他们幸福生活下去的办法,而且只要他们淡出人们的视线,若干年之后,这件事情所带来的不利影响就会慢慢消失。”施特莱纳说到这里无奈的摇着头,“齐,请相信我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他们,但是我现在能为他们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将军,再多的感谢也无法表达我此刻的心情,但是我想施蒂尔、契尔斯卡娅还有路德维希与汉娜都会和我一样感激您的仁慈和善良。”齐楚雄的眼角闪烁着激动的泪光,就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你马上到阿尔海姆监狱去一趟,把我的命令告诉他们,但是不要把话说透,而且无论他们是否接受这道命令,明天早上九点钟之前必须启程。”
“好吧,将军,我这就去。”齐楚雄立刻转身离去。
“等一等。”施特莱纳突然喊住了他。
“将军,您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齐楚雄急忙扭头问道。
“你先去一趟陆军医院,看看路易斯的情况怎么样了,顺便替我转达对他的问候。”
施特莱纳的这番话顿时令齐楚雄刚刚有些兴奋的心情又一次被忧伤所占据,他点了点头,便一声不响的离开了艾德斯瓦尔宫。
一路上,齐楚雄始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无心观看窗外的景象,但是当轿车刚一停在陆军医院门前时,他却急匆匆的跳下车,冲向路易斯位于三楼的病房。
路易斯的病房布置的非常简陋,只有一张生满铁锈的病床和一把破椅子,而且地板上还扔满了浸满鲜血的棉球和纱布,可怜的孩子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嘴里一面发出呜呜的哭泣声,一面在脏兮兮的床上不停的打着滚,爱伯斯塔克站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泪,看上去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爱伯斯塔克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我怕路易斯会活活疼死的。”埃里克担忧地说。
“有什么办法呢?”爱伯斯塔克悲伤的说,“我已经去找过医生了,可是根本就没有人理睬我。”
“您别着急,我这就想办法。”梅克费力的转动轮椅,扭头冲到病房门外,在空旷的走廊里大声喊道:“有人吗?快拿点镇静剂过来!”
走廊里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人理会他的呼喊。
梅克又连着喊了好几遍,才看到一个睡眼惺忪的医生磨磨蹭蹭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难道不知道我正在睡午觉吗?”当医生看到发出呼喊的人是梅克时,脸上顿时出现了恼怒的表情,“都像你这样大喊大叫,我根本就没办法休息!”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梅克焦急的指着身后正在病床上来回打滚的路易斯,“这孩子现在疼的受不了,请您为他注射一支镇静剂好吗?”
“开什么玩笑!”医生扯着嗓子吼道:“现在医院里的镇静剂数量有限,我们自己人还用不上,凭什么让这小杂种占便宜!”
“请注意您说话的口气!”梅克的火气噌得一下冒了上来,“他现在是个病人,难道不应该受到平等的对待吗?”
“算了吧!”医生不耐烦的说,“你们犹太人根本就没资格获得优待,要我说,还不如给这小杂种注射一支毒针,那样肯定能省下不少麻烦。”
“您这是在违背统帅阁下实现种族和解的意愿!”梅克喊道。“要是他知道了您说的这些话,一定会很生气的!”
“你少拿统帅阁下的名义来吓唬我!就算傻瓜也知道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用来骗人的……”
医生突然之间闭上了嘴,因为他看到梅克身后的走廊里出现了一张愤怒的面孔。
“齐医生……您……怎么也来了?”医生被齐楚雄喷火的眼神吓得浑身直颤。
“快去拿镇静剂!不然我现在就让统帅阁下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齐楚雄的怒吼顿时让这间陆军医院都在颤抖。
“是,是。”被吓得魂飞天外的医生几乎是用一种爬行动物的姿势消失在齐楚雄面前。没过多久,院长卢泽上校就带着一大群医生和护士慌慌张张的来到了路易斯的病房,他们不但为路易斯注射了镇静剂,而且还把病房重新打扫得非常干净。
但是齐楚雄并未对这种事后补救的做法表示肯定,等到德国人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毫不客气的告诉卢泽,如果今后再有人说出类似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对其实施最严厉的惩罚。
当卢泽领着一群心惊胆战的医生和护士们离开病房后,齐楚雄气呼呼的转过身,但是他很快就看到了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刚才还在哭喊个不停的路易斯这时躺在父亲的怀抱里睡着了,虽然他的眼睛依旧被厚厚的绷带所包裹,而且手臂上也布满了累累的伤痕,但是他的呼吸声却变得非常均匀,嘴边还露出了一缕淡淡的微笑,似乎是又回到了一个美好的梦中。
“当他从梦中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还会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吗?”齐楚雄的脑子突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问题,但是他却无法告诉自己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