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利茨选定的晚餐地点位于霍尔海姆军营东北角的一座刚建好的小教堂里。虽然教堂目前还未投入使用,但是墙壁上已经绘满了精美的壁画。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条形餐桌被安放在教堂大厅的中央,头顶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正好将餐桌笼罩在它的光芒之下。餐桌上整齐的摆放着银质的蜡烛台和餐具,静静等候着客人们的到来。
齐楚雄早早的来到了教堂里,他换上了一套制式礼服,胸前缀着闪着寒光的铁十字勋章,脚下的皮鞋擦得锃亮,看起来和他平时去艾德斯瓦尔宫参加舞会时的打扮没什么两样,但是实际上他的心情却如同即将获得圣诞礼物的孩子般那样激动,以至于根本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时间来到晚上八点时,格尔利茨推开了教堂的大门,他身后还跟着艾伯特和叶戈廖夫,前者表情一如既往般平静,而后面的两个人则显得非常警惕。
齐楚雄一见到自己的朋友,顿时兴奋地迎了上去,但是当他来到两人面前时,早就在心里想好的那些话却只变成了一句:“你们来了。”
艾伯特和叶戈廖夫略显冷漠的点了点头,便绕过齐楚雄来到了餐桌旁,但是他们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对站在不远处的格尔利茨投去了一缕探询的目光。
“请坐吧,先生们。”格尔利茨颇为礼貌的走到两人身边。“我们的客人已经到了。”他扭头对教堂门外大声的喊着:“快点把吃的都端上来。”
一队士兵端着冒出诱人香味的佳肴走进了教堂,他们身上的军装似乎在证明他们并不是从事这项工作最好的替代者,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一双双拿惯了*的手端起盘子来笨手笨脚,有人竟然把菜汁滴到了洁白的桌布上。但是好在今晚参加宴会的人并不需要侍者服务,在士兵们把菜肴全部端上桌之后,格尔利茨就客气的把他们全部请出了教堂,而且在亲自关上教堂大门之前,他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外面有没有窃听者。
齐楚雄与艾伯特、叶戈廖夫静静地坐在餐桌旁,他们之间的距离恰好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就像是雄伟的金字塔,历经岁月侵蚀却始终巍然屹立。
“先生们,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格尔利茨此刻关上了教堂大门,带着一脸轻松的笑容回到了餐桌旁,“现在这里只有自己人,所以我们再也不用戴着面具聊天了。”
艾伯特和叶戈廖夫闻言一怔,但是他们却依然没有对格尔利茨这番话有任何的表示。
“休斯,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齐楚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格尔利茨,用一种非常*的语气说:“请允许我向你们郑重介绍格尔利茨上校,因为他不仅是我的战友,也是‘光明天使’的最高领导人!”
齐楚雄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顿时令艾伯特和叶戈廖夫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我没有听错吧!”叶戈廖夫使劲拍着自己的脑门,“他明明是个德国人,怎么可能……”
“看来我必须纠正一点,”格尔利茨笑着截住了叶戈廖夫的话:“我并不是德国人,而是一个爱好和平,愿意为自由与平等献出生命的奥地利人。”
“我的天哪!这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叶戈廖夫根本没办法让自己的心情平息下来。
“格尔利茨上校,”艾伯特问道:“我一直听说您是个百分之二百的纳粹狂热分子,不仅参加过刺杀奥地利总理陶尔菲斯的行动,而且还是奥地利最早的党卫队成员之一,现在您又成为了盖世太保的实际领袖,难道这些都只是您用来迷惑敌人的伪装吗?”
“严格的说,当初我加入党卫队和刺杀陶尔菲斯,甚至还包括后来的德奥合并时,我都还是第三帝国最忠实的拥护者,但是当我在波兰亲眼目睹成千上万的犹太人惨遭杀害,而无数奥地利军人也为了希特勒狂妄的野心葬身在战场上时,我突然发现自己过去的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所以您就脱离了纳粹阵营,改而与抵抗组织建立起联系对吗?”艾伯特突然打断了格尔利茨的回忆。
“是的。”格尔利茨点了点头,“就在明斯克战役结束后没多久,我奉命回到后方协助训练新兵,有一天我喝醉了酒,在与同僚们聊天时发了几句牢骚,结果没过多久,英国情报人员就找到了我,他们问我愿不愿意为了奥地利的独立和自由去推翻希特勒的统治,我立刻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经常在暗中为他们提供军事情报。”
“那么后来呢?您为什么会来到雅利安城,又是怎么成为了‘光明天使’的最高领导人?”艾伯特继续追问道。
“这件事要从我去巴黎度假开始说起……”
1942年3月24日下午3时,法国首都巴黎。
这一天的天气非常好,蔚蓝的天空上飘着洁白的云彩,初春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街心花园的草坪上,给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春天的外衣。如果时光倒退回几年前,这样的天气一定会有很多打扮时髦的女郎结伴走在大街上,而生性浪漫的法国男人也会不失时机的用各种方式向姑娘们倾诉爱意,还有那些街头艺术家们也会向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们展示法兰西文化多姿多彩的一面。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一场失利的战争而结束了。大街上再也听不到姑娘们的高跟鞋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取而代之的是德国宪兵那沉重的马靴声。这些不请自来的征服者用绞刑架和无数双盖世太保的眼睛扼杀了法兰西的浪漫。任何一个法国人,哪怕他只是对整日飘扬在街头巷尾的“卐”字旗投去一缕仇恨的眼神,结果就是他再也活不到第二天早上。
在这一片褐色恐怖中,即便是最勇敢的抵抗战士们也不得不采取非常隐秘的方式来进行联系,位于巴黎市中心西堤岛上的巴黎圣母院就成为了他们最常去的地方。
一位军装笔挺的党卫军少校此刻驾车穿过塞纳河上的桥梁,径直登上了西堤岛。这是整个巴黎的市中心,那些辉煌壮丽的哥特式建筑群以及教堂内珍藏的大量艺术品足以令每一个游客享受一次心灵的洗礼,但是此刻这位党卫军少校却无心浏览眼前的风景,而是将车停在巴黎圣母院门前,匆匆跑了进去。
自从被德军占领以来,由于对国家的前途感到绝望,宗教便成为了维持法国人信心的一种精神武器,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到教堂里虔诚的祈祷黑暗的日子早点结束。
党卫军少校的到来立刻在教堂里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正在祈祷的人们纷纷露出了恐惧的眼神,好像生怕这个可恶的纳粹会突然吃掉自己。
少校似乎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他坐在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头上戴着一顶礼帽的中年男人身边,十指交扣,对着圣母像喃喃自语。很多法国人都在背后对他这种举动投来了厌恶的目光,但是中年男人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在意,而是闭着眼睛继续自己的祈祷。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勇气做出和中年男人一样的选择,祈祷的人们很快就起身躲得远远的,没过多大一会的功夫,教堂里竟然只剩下了少校和中年男人。
当教堂里渐渐安静下来时,中年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但是他的目光却直视前方,“你有一阵子没来了,那边最近有什么新动静吗?”
“暂时没有。”少校这时闭上了眼睛,“俄国的冬天太冷了,所以他们必须要歇下来喘口气。”
“那么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再采取行动呢?”
“或许是五月份吧,现在他们很缺人,正在四处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据说那头猪猡已经打算亲自去罗马和墨索里尼商量这件事情,时间大概是在四月底。”
“你现在了解到的就只有这些吗?”中年男人继续问道。
“是的,,如果有了新的消息,我会立即给你发暗号的。”少校回答道。
“我知道了。”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愿上帝保佑你。”他轻声说出这句祝福,便竖起风衣的领子挡住自己的脸庞,匆忙起身离开了教堂。
在西堤岛上经过一番谨慎的观察后,中年男人截住一辆出租车,在城里漫无目的的绕了一大圈后,终于在晚上六点回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有着八十多年历史的加叶尼歌剧院,这里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要上演法国经典喜剧《移情·别恋》,而他则要在剧中扮演王宫近侍特弗朗。
“罗伯特!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整整一天都见不到你的人影!难道你不知道今晚的演出非常重要吗?”中年男人刚在后台更衣间露面,就听到了舞剧导演怒不可遏的声音。
“对不起,导演先生。”中年男人脱去风衣,对导演露出了一缕带着歉意的笑容,“我今天去圣母院做祈祷了,想必您也知道,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我必须通过祈祷来和上帝交流……”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废话吧!”舞剧导演不耐烦地打断了罗伯特的话,“今天晚上巴黎城防司令要亲自观看我们的演出,据说他一直很欣赏你的喜剧天才,所以你最好拿出点能耐让他看看,这对我们的生存会很有好处的。”
罗伯特眼中突然掠过了一丝仇恨的光芒,“我说,”他歪着脑袋看着舞剧导演:“那些德国人夺走了原本就属于我们的欢乐,现在却又要让我们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模样,难道您不觉得他们的这种行为很可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