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部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吃惊的看着卡尔,但是许尔勒却是个例外,他的半截身子站在门外,一副随时都会溜走的模样。
齐格菲尔德的手离开了口袋,但是他掏出的并不是一支手枪,而是一盒苏打饼干,人们再一次困『惑』了,手枪与饼干,他和卡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想做什么?”卡尔的表情既困『惑』又恐惧,身体还在不停的发抖。
“这是我们最喜欢吃的饼干,”齐格菲尔德凝视着卡尔的面孔,“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爱跑到我的卧室里翻箱倒柜,然后把所有能找到的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但是有一样东西你从来都不会独自分享,那就是我手里拿的饼干。”
卡尔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以至于房间里的人们都以为他们随时都能听到一声枪响。
“斯特凡妮病了。”齐格菲尔德说完这句话,便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将卡尔的手枪与自己的饼干做了交换。虽然他做出这一连串动作的时间只有十几秒,但是跟在他身后的柯尔特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长。
“回家吧,卡尔,斯特凡妮需要你留在她的身边。”齐格菲尔德说完,便与卡尔错身而过。
“路德维希将军!”许尔勒突然如同旋风般冲到了卡尔面前:“我现在正式向您宣布元首的命令,自即日起,由齐格菲尔德将军接替您指挥第六集团军,您回国后将另有任用。”
卡尔仿佛没有听到这道命令,而是一直呆呆的注视着齐格菲尔德,他的嘴唇不停地蠕动,仿佛是想无数个问题要抛向对方,但是最后却只发出了一声谁也听不懂的叹息。
许尔勒拉着卡尔离开了司令部,看得出来他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所以他甚至忘了与齐格菲尔德告别。直到机场方面报告他和卡尔已经离去时,第六集团军司令部的军官们才如梦方醒般发现顶头上司已经换人了,如果不是弗里奇大声呵斥,他们甚至忘了自己应该对齐格菲尔德行礼。
齐格菲尔德许久凝视着眼前那一排排紧张、憔悴而又茫然的面孔,片刻后将目光移到了身前的一张桌子上。那上面堆满了空酒瓶与烟头,一副被划满红蓝箭头的军用地图上落满了尘埃。墙壁上歪七八扭的挂着一排希特勒、施特莱纳、路德维希与舒伯特的画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的气味,就好像一滩行尸走肉正走向最后的腐朽。
“弗里奇将军,司令部里有足够的热水吗?”齐格菲尔德打破了沉默。
“有!”弗里奇迅速做出了回答。
“很好,那就命令所有师长以上军官到这里来见我。”
一个小时后,接到命令的将军纷纷来到了司令部,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知道消息后的震惊。这里面唯一例外的人是莱因哈特,他就像是一座冰山,在齐格菲尔德面前冷漠而又倔强的站立着。
“先生们,既然你们都已经到齐了,那么我对你们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把司令部打扫干净,因为我从来不习惯在垃圾堆里指挥作战!”
将军带着困『惑』与不安进入了临时搭建起来的浴室,军官们手忙脚『乱』的打扫着司令部的每一个角落。两个小时后,当所有人都焕然一新的回到司令部时,他们都惊讶的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变了样——肮脏的桌面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还铺上了军绿『色』的桌布,墙壁上的画像被一面实时显示战场动态的电子屏幕取代,空气中酸臭的味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齐格菲尔德面前摆放着一支花瓶,里面『插』着一束郁金香,还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布罗赫曼找到了吗?”齐格菲尔德问。
“报告将军先生,我已经把他和特伦克都带来了。”弗里奇说。
“那就把他们带进来。”
几分钟后,惊魂未定的布罗赫曼被宪兵押进了司令部,他望着面前那一群神情冷漠的将军,不由自主的瘫坐在地上,脸上的泪痕与颤抖的身体让人完全不敢相信他身上还穿着军装。
“你就是布罗赫曼吗?”齐格菲尔德起身来到了可怜的士兵面前:“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要装病?”
刚从枪口下捡了一条命的布罗赫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将身体蜷缩的更紧,特伦克见状急忙答道:“报告,他来自多特蒙德,参军前是个酒店服务生,他不是装病,而是真的得了肺炎……”
“特伦克,我现在问的是他而不是你,所以你最好保持沉默。”齐格菲尔德将一缕凌厉的目光投到了布罗赫曼身上。
“我……我没有装病……我真的是有肺炎……我发烧的很厉害,连站立都很困难……”布罗赫曼哆嗦着说。
“弗里奇将军,我们的军医是怎么说的?”齐格菲尔德扭头问道。
“军医说他只是感冒引起的发热,并没有引起肺部炎症,只要吃点『药』,休息几天就会没事。”弗里奇说。
“布罗赫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齐格菲尔德问。
布罗赫曼心惊胆战的搓着手,眼眸中不停闪烁着犹豫的目光,仿佛心里藏着无数的秘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如果你拿不出合理的解释,那么我只能让人把你带走了。”齐格菲尔德摇了摇头,一群宪兵便冲上来扭住了布罗赫曼的胳膊。
“不!将军先生,请给我一次机会!”对生存的渴望让布罗赫曼不顾一切的跳了起来:“我不是故意要装病,但是我真的想回家,因为我的两个哥哥都在这里战死了,我妈妈的孩子们只剩了下我一个人还活着,我想再看妈妈一眼,哪怕就是死在她面前也好!”
“所以你就要装病了?”齐格菲尔德问。
“我不是装病……而是有人已经通过这种方式离开了斯大林格勒……他们把自己从各地搜刮来的财富送给了军医,然后就能拿到一份不适合继续在战场服役的证明,我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所以就只好混在医院里等待机会……”
布罗赫曼的声音越来越低,而脑袋也几乎快要垂到了胸口:“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来打仗,因为征兵的军官们个个都很粗鲁,说什么德国的生存受到了威胁,所以我们必须站出来保卫元首和祖国,我不知道是谁在威胁德国的生存,但是在你们出现前,我们一样过得好好的……”
“住口!”莱因哈特突然间爆发了:“你这个胆小鬼还敢狡辩!真该立刻毙了你!”
布罗赫曼在怒吼声中瑟瑟发抖,几乎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布劳恩将军,他究竟是不是一个胆小鬼,现在还不能简单地做出判断,所以我希望您能够保持冷静。”齐格菲尔德说。
莱因哈特冷哼了一声,便将头扭到了一边。
“继续说吧,布罗赫曼,你还有多少委屈就请讲出来,也许这会帮助你获得自由。”齐格菲尔德说。
“先生,您真的要听吗?”布罗赫曼低声道。
“当然,除非你现在就打算放弃和妈妈的团聚。”齐格菲尔德说。
“好吧!”布罗赫曼一咬牙:“我和特伦克一样,都是被强征入伍的,在新兵训练基地里我们受够了罪,军官们总是害怕我们会逃跑,晚上睡觉时甚至不允许我们穿衣服,到了斯大林格勒以后,我们和来自雅利安城的士兵们一样要去战斗,甚至还要比他们承担更多的任务,但是我们的待遇却远远比不上他们,他们每天可以吃到面包和牛肉,而我们却只能用燕麦来充饥,而且军官们还经常打人,骂我们是一群胆小鬼,我不知道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难道就因为我们不是来自雅利安城,所以活该受这份罪吗?”
“你没有说错,就是因为你不是来自雅利安城,所以才无法获得足够的信任。”齐格菲尔德说。
布罗赫曼根本没想到齐格菲尔德居然会赞同自己的观点,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描述了。
“布罗赫曼,你怕死吗?”齐格菲尔德继续问。
布罗赫曼紧张的点着头。
“那么你认为我怕死吗?”齐格菲尔德又问。
“当然不怕了。”布罗赫曼说。
“为什么?”
“您是将军,而且我还看得出来您是一个勇敢的人。”
“但是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也怕死,你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布罗赫曼不安的搓着手。
“其实每个人都怕死,只是怕死的原因有所不同罢了。”齐格菲尔德笑了:“你害怕死亡,是因为你思念自己的母亲,而我害怕死亡,也是因为想念自己的亲人,至于有些人吗,他们是害怕没有办法去享受自己搜刮来的财富,所以才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跑,不过,虽然我也怕死,但是我却主动要求来到斯大林格勒,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