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尼克抱着双臂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里,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便是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斯大林格勒的战斗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每一条街区的争夺都异常激烈,德军步步紧『逼』,俄军寸土不让,交战双方都杀红了眼,彼此同归于尽的战斗比比皆是。
尽管战况激烈,然而这一切还不是最让拉尼克感到揪心的地方,自从他临危就任南方集团军群司令以来,关于他不顾士兵死活,只知道向斯大林格勒实施强攻的抱怨声就从未中断过,甚至还有少数人造谣说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在元首面前表现自我,目的是为了爬上更高的位置。
拉尼克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理会这些传言,但是今天发生的一件事情却让他深感意外——野战第九集团军和第十七集团军的部分非日耳曼族裔军官一大早就跑到了齐格菲尔德的病房,争先恐后的向陆军元帅表达着敬意,而第六集团军却没有一个人来向自己道谢,这不禁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失落。
“司令官阁下,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副官拿着一份电报兴高采烈的跑到了拉尼克身后,“柏林发来命令,您被晋升为陆军上将了!”
“我知道了。”拉尼克没有转身,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态。
“您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副官觉得有些不对。
“没什么,只是最近太疲劳了,睡一觉就会好的。”拉尼克说。
“您是在为那些人的举动感到烦恼吗?”副官谨慎的问。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人是谁。”拉尼克生硬的说。
“阁下,那些人的举动其实也很正常。”副官说,“您和齐格菲尔德元帅的差别就在于您只不过是解开了一个包围圈,而齐格菲尔德元帅却给人们带来了希望。”
拉尼克惊讶的转过身看着副官,“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整个德国眼下都在讨论这个问题,不管他们是不是日耳曼人,总之每个人都希望战争能够被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妻子们盼着丈夫回家,母亲们不希望年幼的儿女继续走上战场,而俄国的即将崩溃也带给了人们美好的希望,战争会在不久后结束,而我们也不用再回到阴暗冰冷的地下世界,而这一切恰恰都是齐格菲尔德元帅带来的积极变化。”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眼下齐格菲尔德元帅的那条胳膊正在帝国军事展览馆里接受人们的膜拜,很多人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了解到战争的残酷,所以他们少了一些狂热,多了一些反思,而战争究竟是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唯一手段已经成了讨论最激烈的话题。”
“关于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元首的意志决定着帝国的命运,而我们也会始终无条件的效忠于他,但是我依然会盼望着和平的早日到来,毕竟没有硝烟的生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作为军人,你难道不为自己刚才的说法感到可耻吗?”
“不,阁下,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因为齐格菲尔德元帅说,既然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场战斗中死去,那就更应该让整个世界都听到我们的心声,只有让越来越多的人都了解士兵们在战场上是怎样的心情时,我们才能为自己争取到美好的未来。”
“住口!”拉尼克勃然大怒:“这简直是在动摇军心!”
“我可不这样认为,”副官又一次站到了拉尼克的对立面:“元帅先生是一个勇敢的人,而且在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让每一个人在他面前都感到无拘无束,什么话都可以讲,却不用顾忌会招来麻烦。”
拉尼克脸『色』铁青,片刻后却无奈的苦笑道:“算了,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要没有惹出别的麻烦,就随他去吧。”
副官笑了笑,道:“看来大家说的一点都没错,您果然是齐格菲尔德元帅最好的朋友。”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他。”
拉尼克来到了战地医院齐格菲尔德的病房门前,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他不由停下了脚步,仔细聆听着房间里的对话。
“元帅先生,眼下俄国的战败已经不可避免,这是否意味着战争很快就能结束?”有人问。
“能否完全结束战争并不取决于某个国家的战败,关键问题在于如果我们的野心没有止境,那么战争仍然会继续下去。”齐格菲尔德说。
“但是元首曾经承诺过,只要俄国战败,那么我们就将结束军事行动,转而以外交方式来解决争端。”
“我相信元首会兑现自己的承诺,但是能否通过外交手段来解决争端其实还取决于帝国『政府』是否愿意放弃已经到手的利益,由于这一点将直接关系到各个被占领国的自由与领土完整,如果处置不好,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扞卫自己的权利。”
“看来实现真正的和平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也许在我们的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
“那也未必,元首的意志虽然可以决定国家政策的走向,但是你们的心声却也不应该被忽略。”
“您说的太对了,既然我们的主要宿敌都已经被打败了,而且帝国也已经征服了足够多的生存空间,那么再继续对别的国家发动战争就显得毫无意义,而且帝国的力量已经使用到了极限,我们甚至没有足够的兵员来看管新的领地,乡下和绝大多数偏远地带都成了游击队和抵抗组织的天下,我们不能离开城市和主要交通线,否则就会遭到袭击,这种情况如果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我们就会落入您所说的人民战争中不能自拔,那种可怕的前景简直不能想象。”
“所以说征服很容易,但是消化却是个难题,如果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已经到手的东西也有可能会失去。”
“我可不想再回到雅利安城去了,那鬼地方整天不见阳光,又冷的要死,要是有人能够想出一个不用打仗就可以舒舒服服活下去的办法,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支持他。”
“我相信这个办法会被找到的,但是你们也不能总是把命运寄托在别人的智慧上,其实你们自己也是改变命运的关键力量,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和平就一定会到来。”
齐格菲尔德话音刚落,病房里就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拉尼克在病房外沉默许久后,转身来到了医院门外,在刺骨的寒风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齐格菲尔德的言论,但是却又不想让士兵们接受这样的观点,因为在他的心里有着与齐格菲尔德截然不同的看法——既然德国能够用力量来征服世界,那么所谓的和平也不过是胜利者赐予失败者的恩惠,无论条件是否苛刻,失败者都没有资格再来讨价还价。
“埃尔文,你这个糊涂鬼!”拉尼克心中默默道:“我们在地下世界经历了那么多年的痛苦与折磨,现在好不容易才征服了足够的生存空间,可是你却幻想着要把这一切吐出来,别说是站在元首身边的那些人不会同意,就连我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毕竟我们为了这一天牺牲了太多的生命,如果做出让步,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那些阵亡的勇士们……”
“司令官阁下!”副官急匆匆的跑到了拉尼克身边:“俄军指挥官瓦西里耶夫将军请求立即与齐格菲尔德元帅见面!”
“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拉尼克顿时紧张起来。
“前线刚刚发回的消息,说不定这是俄国人打算投降的前奏。”副官说。
“不要去打扰埃尔文,他的伤还没有痊愈,就让他留在医院里继续治疗吧。”拉尼克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您打算派谁去和瓦西里耶夫将军会面?”副官又问。
“我亲自去一趟。”拉尼克说。
“但是这样做合适吗?”副管犹豫道:“对方可是要和元帅本人见面啊……”
“我相信无论从那一个方面来看,瓦西里耶夫将军都没有理由对我的出现怀有怨言。”
拉尼克与瓦西里耶夫的会面地点被安排在一座学校的废墟里,学校里唯一完好的建筑是一间教室,德国士兵们在教室里摆好行军桌,拉尼克与瓦西里耶夫对面而坐,彼此的眼神中都透着一丝警惕。
“齐格菲尔德元帅为什么没有来?”瓦西里耶夫问。
“他受了重伤,目前正在接受治疗,所以暂时不能出席会面。”拉尼克说。
“真遗憾,原本我还想当面问他几个问题,现在看来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瓦西里耶夫说。
“您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拉尼克道:“作为南方集团军群司令,我同样可以做出答复。”
“只可惜您代替不了他。”瓦西里耶夫一笑,便起身欲走。
“请等一等!”拉尼克急忙喊道:“您想和齐格菲尔德元帅会面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商量投降的事情吗?”
“我从来没有投降的打算,”瓦西里耶夫说,“我想见他,只是希望他能够善待我方的伤兵,顺便还有些话想问他。”
“我可以满足您的这个要求,贵军所有的伤兵都会受到很好的照顾,但是我奉劝您最好不要顽抗到底,因为这样做已经毫无意义。”拉尼克说。
“在我们的国土上战斗从来不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必须为了保护她而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反倒是你们发动的这场侵略战争才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瓦西里耶夫反驳道。
“这场战争究竟有没有意义,只有历史才能做出决断,而您现在最好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你们已经没有援军,粮食弹『药』统统接济不上,再打下去只能造成无谓的伤亡,而现在投降的话,我可以保证您和所有官兵的安全。”拉尼克说。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所以您就不要再劝说了。”瓦西里耶夫拒绝道。
“如果齐格菲尔德元帅亲自来的话,您还会对他说同样的话吗?”拉尼克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对此我无可奉告。”瓦西里耶夫说。
“为什么?”拉尼克质问道:“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约定吗?”
“我想说的话只有齐格菲尔德元帅才能理解,所以我只能遗憾的告辞了。”
瓦西里耶夫转身离去,却把表情严肃的拉尼克扔在了身后。
“阁下,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齐格菲尔德元帅,说不定他出面的话,俄国人会改变主意的。”副官在一旁建议道。
“没有这个必要,”拉尼克冷漠的摆着手,“听着,任何人都不许把今天这件事情说出去,尤其是不能让埃尔文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