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14日,中州。
不知不觉中,春节的脚步已经走进了中国人的生活,大街小巷的许多人家已经提前贴好了红『色』的春联,调皮的孩子们开始点燃鞭炮,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飘『荡』着诱人的香气,而他们的喜悦也影响到了那些背井离乡的难民们,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俄国人……人们带着一丝乡愁和对未来的忐忑不安,在此起彼伏的噼啪声中开始憧憬着新一年能够迎来命运的转折。
不过,这一切似乎与一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她整日都蒙着厚厚的头巾,无论是中国人也好,还是满街随处可见的外国流亡难民也罢,她总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人群的注视,似乎不想惹来任何麻烦。
天黑了,蒙面的女人来到了一家夜总会,她换了一身晚礼服,却依旧用面纱蒙着脸。在灯红酒绿中,她孤独的坐在舞台的一角,用纤细的手指拨动着一架古筝的琴弦,如同高山流水般的清新音乐流淌在人们脚下,却无法触动那些正在一掷千金的豪客们。
“服务生!”一名壮汉醉醺醺的举起了一叠钞票,闻到铜臭味的服务员忙不迭的冲到了壮汉身边:“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听说那个弹古筝的妞长得不错,让她出个价,老子想和她聊聊天。”壮汉望着台上的女人,满眼都是『色』眯眯的目光。
“对不起,先生。”服务生为难的说,“她只在我们这边弹古筝,不和客人聊天的。”
“你他妈是不想干了吧!”壮汉恶狠狠地骂道:“老子一个月在你店里消费几十万,要是连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我以后还来这里干什么!”
“对不起,先生,她真的不和客人接触的……”
“滚开!”壮汉一把推开服务生,晃悠悠的走到了女人面前,“妹子,和哥聊聊天怎么样?”
悠扬的乐曲戛然而止,女人透过面纱冷漠的注视着壮汉,尽管那双如水的星眸里正透『射』出愤怒的目光,然而却同样证明了在面纱后面一定是张国『色』天香的容颜。
“干嘛老蒙着脸啊,来,让哥瞅瞅你到底长什么模样。”壮汉伸出手想要揭开女人的面纱,却被女人轻轻地避开了。
“呦,还不好意思啊。”壮汉被那张面纱后面的面容勾引的中烧,他挥动起一叠厚厚的钞票,而这一招已经不知道让多少爱慕虚荣的女孩子投入了他的怀抱,“来,陪哥聊聊天,保证不叫你吃亏。”
“滚开!”女人开口了。
“你说啥?”壮汉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色』眯眯的将手又伸了过去:“看不出来,你还是一朵带刺的花,哥就喜欢你这样的……”
“张老四,你想干什么!”一声熟悉的怒吼让壮汉顿时矮了三分,“这不是刘队吗,您怎么有空上这里来了?”
“有钱就可以侮辱人吗?”刘强指着壮汉的脸厉声道:“快点给我滚到一边去,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对她动手动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我一定记住……”壮汉的酒顿时醒了八分,忙不迭的溜了出去。
刘强望着壮汉的背影冷哼了一声,便转过身看着蒙面的女人:“小雪,你没事吧。”
“我没事,”秦雪缓缓摘下面纱,“不过经他这么一搅合,恐怕我这份工作又要丢了。”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走,我们出去说。”
刘强陪着秦雪离开了夜总会,在一家小饭店找了两个位子,又点了几样可口的小菜,与秦雪边吃边聊。
“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父亲有那么多的老部下,你随便托个关系都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何必整天呆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受委屈不说,挣的钱还不够豆豆的学费。”刘强说。
“大刘,我不是没想过这些,但是我至今都没有勇气向我爸说起戈飞的事情,他年龄大了,我真的怕他受不了打击。”秦雪轻轻捋了一下鬓角,从齐格菲尔德离去不过快一年的时间,她的白发却多了不少。
“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豆豆,她的学校里最近来了不少俄罗斯的难民,有些孩子起初和豆豆相处的还挺好,互相之间还赠送礼物,但是一听说豆豆的父亲是戈飞,当场就把豆豆送的礼物给扔了回来,你说孩子能不伤心吗……”
刘强这么一说,秦雪便回忆起数天前的一幕,当时她去学校接齐梦放学,却看到一个俄国女孩子正指着齐梦大喊:“你是恶魔的女儿!就是你那该死的父亲害死了我的父母,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事后,秦雪得知那个女孩子名叫娜塔莎,她的父母都是军人,但是不幸在斯大林格勒战役期间双双牺牲,而牺牲的时间恰恰是在齐格菲尔德担任第六集团军司令后。秦雪不知道该怎么去向娜塔莎解释,只好带着哭个不停的齐梦回到了家里,但是无论她怎么安慰,齐梦就是不说话。问得急了,齐梦就喊着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齐格菲尔德,还说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父亲。
秦雪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看着女儿在哭泣中渐渐睡去。每当夜『色』深沉时,她总是独自一人抹着泪水,望着天边的一轮弯月,祈祷着、质问着、倾诉着……最终却只能在无尽的困『惑』中迎来黎明。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戈飞47岁的生日,以前我们经常到这里来聚会,想想那个时候和现在,简直就像是一场梦。”刘强说。
“是啊,我也觉得像是一场梦,但是我不知道这场梦什么可以醒过来……”秦雪喃喃道。
“该过年了,同事们让我给你捎了点东西。”刘强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了秦雪手里,后者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叠人民币,她立刻又退了回去:“不,大刘,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自己能挣钱……”
“你就别推辞了!”刘强不由分说又把信封塞到了秦雪手里:“这里面除了刑警大队的同事们以外,还有李局的心意。”
“李局!”秦雪不由惊讶的看着刘强。
“是的,李局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从来不肯求人,但是由于戈飞的缘故,你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所以他天天都在想着该怎么帮助你,这不,他托自己的朋友在一家音乐培训机构给你找了份工作,过完节就可以上班,一个月五千块,干得好了还有提成和奖励,也足够你养活豆豆了。”
秦雪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只能任凭感激的眼泪刷刷的流淌。
“好了,我也吃饱了,今天晚上局里还要布置节前治安大检查,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刘强起身结了账,但是在临近出门时,他却转过身对秦雪又说了一句话:“说实话,我觉得戈飞不像是个坏人,也许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离开了小饭店,秦雪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天空此刻飘起了雪花,在街头闪烁的霓虹灯下,她的思绪一点一滴的回到了从前,当丈夫昔日的一举一动浮现在她眼前时,落在她肩头的雪花便化作了晶莹的泪珠。
一阵嘈杂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秦雪的回忆,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父亲疗养的地方,而前方的街道上还出现了一群情绪激昂的外国难民,他们在十字路口高呼反战口号,还点火焚烧了几面“卐”字旗和德国元首的画像。秦雪急忙躲在了一边,直到那些人渐渐散去后,她才缓缓走进了医院。
秦德胜老了,每天冬天都要在医院里度过,而自从齐格菲尔德离开中国后,秦雪就没怎么来探望过父亲。老人此刻正在护士的搀扶下做着健身动作,当他看到久违的女儿时,顿时『露』出了喜悦的目光:“小雪,你这些日子去干什么了?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还有豆豆怎么样了,我都快想死她了。”
“爸,这段时间局里工作忙……所以我一直没有时间来看您……豆豆学习也忙,等到她这几天辅导班的功课都做完后,我就带着她来看您……”秦雪吱吱呜呜的回应着。
秦德胜沉默了片刻,让护士离开了病房。他走到秦雪面前,长时间凝视着女儿的脸庞,而后者却不由自主的避开了父亲的目光。
“孩子,你受苦了。”秦德胜将手放在了女儿的肩头。
“爸……”秦雪刚开口就哽咽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受不了打击,但是你爸这一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又怎么会被这种事情吓住。”秦德胜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看出来戈飞是军人出身,只是没想到他的背景居然会这么复杂,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
“不,我不后悔!”秦雪泪眼朦胧的望着父亲:“爸,戈飞是个好人,我绝不相信他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他既然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那么我也会一直等着他!”
“傻孩子,爸也相信戈飞不是坏人,但是他生活的那个地方我们根本不了解,再说人也是会变的,所以你还是要做好思想准备。”秦德胜说。
“我相信戈飞不会变,因为他说过,在中国的这些年让他明白了许多道理,所以他回去后一定会把这些道理讲给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听,让他们明白只有和平才是唯一的出路。”
“戈飞说的这些话,你对别人讲过吗?”
“没有,除了您之外,我谁也没有说过。”
“我懂了。”秦德胜点了点头,道:“孩子,爸爸相信你,所以不管出了什么事情,爸爸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爸!”秦雪顿时扑进父亲怀里泣不成声,“但是我还是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戈飞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