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姿讪讪。
她虽修为低微，可她确实也想要如意珠啊。
哪怕知晓如意珠诡谲，极可能遭到反噬，但是，为了报仇，她顾不了那么多，反噬也是报仇之后的事。
折光神君见她可怜巴巴，一瞬心软：“轮回塔确实丢了如意珠，大概，可能，落到了魔尊陶笙的手上。这事忘非也知道，小九去问过小八。”
顿了顿，他幽幽道，“或许，如意珠失窃，你师父也掺和了一手。”
何止掺和一手，整件事说是他主导也不为过。
沈清姿不惊反喜，眼眸亮晶晶的：“我师父也想要如意珠吗？太好了！有了如意珠，师父的大道之伤会好转吧？他一定能突破到真神，乃至证道！”
折光神君盯着她看。
不愧是师徒，皆是唯恐龙族不乱的主儿。
胆子也够大。
沈清姿脸颊微红，窘然道：“天庭多次算计我师父，还夺我师父所爱，我师父反击一下，不为过吧？世上没有只挨打不还手的道理。而且，那不是，那不是，如意珠丢了吗？如意珠已是无主之物，谁得到就是谁的！”
越说，沈清姿越理直气壮。
折光神君慢条斯理提醒道：“如意珠是协助九湘道君证道之物，曾经是她的法宝。”
沈清姿不以为然：“龙族的许多宝物，曾经也是他族的宝物，既然如此，如意珠为何不能成为他人之物？”
折光神君头疼，掀了掀眼皮：“九湘道君活着。”
你不怕被九湘道君打死吗？
沈清姿心悸一瞬，又道：“不是说，天外天的道君，不可插手六界之事吗？若九湘道君不服气，下来欺负我们，道主会管吧？”
“……”
点头。
沈清姿喜道：“那不就得了，师父未证道之时，九湘道君不能对他出手，待师父证道之后，九湘道君岂能是我师父的对手？再说，道君不可杀，师父证了道，便是与天同寿。”
折光神君明显感受出，她提到羲衍神君时的骄傲与得意。
他心里叹息：可是，你师父死了啊。
“罢了，你好好闭关，什么时候打通十二花神宫，什么时候出关。至于你师父，他既然在如意珠一事上掺和一手，应也是想染指如意珠的，你修为低微，就莫要操心了。”
沈清姿听到这儿，倒是慢慢将如意珠放下。
折光神君说的没错，真神、大自在魔一大把，如意珠不是她一个小真仙能窥伺的。
师父智珠在握，心中自有成算，若有用到她的地方，自会叫回她。
她暗暗开心，师父这一回竟主动出手了！
既然他出手，说明他是有几分把握的。
和折光神君一起品尝完一壶茶，吃了些点心，她便去往玉簪花神宫的藏书阁。
玉萼神君笑道：“恭喜漱玉仙子心愿得偿！”
沈清姿些许不好意思：“离心愿得偿还远，多亏诸位花神不吝相助。玉萼神君，你的伤恢复得如何了？我这里还有些疗伤的仙丹……”
“不必不必，九幽上神已送来疗伤的丹药，足够了，还有剩余。”玉萼神君连忙推辞，忽地又朝沈清姿身后行礼，严肃恭敬，“折光殿下！”
沈清姿回头，惊讶问道：“折光神君，你也来藏书阁看书？”
之前，折光神君为她疗伤后便会离开的。
折光神君径直迈入门槛：“闲着也是闲着，看看书，打发时间，顺便开阔眼界。”
玉萼神君连忙退开，让路。
沈清姿没有多余的想法，十二花神扇是折光神君的，他逛个藏书阁算什么？
沈清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闭目，还原、推衍与玉萼神君一战的所得，将心得体会，转化为真实战力。
她沉浸在战法推衍中，寂静冷清的藏书阁里，只偶尔有脚步声，间或传来书页翻动声。
沙沙沙，宛如催眠曲。
折光神君看完卷书，抬头，就见斑驳的光影透过窗户，打在沈清姿的脸上，瓷白的脸细腻匀净，清透如玉，仿若发光。
乌压压的墨发披散，垂落纤细的腰侧，发髻间斜插一支长明珠钗，弯弯的娥眉下，双眸紧闭，卷翘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鼻梁挺秀，唇瓣嫣红……
折光神君的目光顿住，以手支颐，微微眯眸。
梦里，她的唇色更红一些，迷蒙湿润的眸子是半睁的，双颊酡红，云鬓微湿……
沈清姿的睫毛颤了一颤，双眼蓦地睁开，眸光犀利如剑。
折光神君心也颤了一颤，下意识垂眸，抓起放下的书，随便翻开一页。
他以为沈清姿会说些什么，却见她突然拔剑，打开窗户，连门也来不及开，就从窗户跳出去，当即在藏书阁外练起剑来。
“……”
折光神君久久愣住。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揉了揉额角，无心看书，撂下书卷。
此时，他才发现，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他又捏了捏眉心。
一时竟觉得这悠闲的日子，十分难熬。
斗转星移，四时轮回。
一转眼，十年过去。
沈清姿一连战胜十二花神。
打败水仙花神之后，十二花神联手，她卡在这一关，足足六年，前后切磋三百多场，才打败他们。
沈清姿负剑而立，面带微笑，虽欣喜，心中却波澜不惊。
览尽彼岸宫的藏书，她对十二花神，也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明确的认知，彻底推翻了从前所谓的“自知之明”。
现在的她，可谓是真仙无敌，天神境界也少有她的对手。
她很感谢师父，若不是有个厉害的师父，她万万不会有今日之成就。
当然——
她目光柔和地看向折光神君，也感谢折光神君。
若不是折光神君鼎力相助，她的进步不会这般快。
“终于出关了！”沈清姿出了十二花神扇，真实的阳光照在脸上，令她微微眯起眼，“我该回……”
她该回太阿仙宫了。
她闭关练剑已有五十余年，是该去拜见师父了，还有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她很想念他们。
折光神君打断她的话道：“好歹十二花神陪你切磋多年，你就这般拍拍屁股走了，是不是忘恩负义了些？”
沈清姿心知他是找借口，他其实就是舍不得她。
但他说的也有道理。
沈清姿再次感受到了，囊中羞涩的窘迫与羞愧。
“我没有能拿出手的宝物。折光神君认为，我能做些什么？或者，有什么能帮到他们的？”
她这些年消耗的资源，彼岸宫付出一半，听说忘非拿来了另外一半。
沈清姿心里沉甸甸的，她欠下的债务越来越多，她欠的人，也越来越多。
上一回仙魔大战，天庭奖励她的宝物，根本不够她用。
她倒是期待下一次仙魔大战了，也就只有在战场上，她才能获取大量资源。
这么一想，沈清姿心里惴惴，为了还债，她竟期待起仙魔大战！
她才不是魔尊那种战争疯子！
折光神君道：“人情以后慢慢还，今晚起码陪大家吃顿饭吧？”
沈清姿绷紧的心弦骤然一松，忙道：“这是应该的，我亲自下厨！”
折光神君手中出现一个菜篮子：“忘非送来的，你师父种的菜，还有灵果，酒是忘非酿的，晚上他也来。”
“那太好了！”沈清姿高兴接过篮子，有些奇怪地问，“大师兄和三师姐呢？他们怎么总也不来看我？”
折光神君陪她去厨房，边走边说：“小八啊，你还不知道他，没你师父强制命令，他是不肯来见你的，脾气倔，嘴巴硬，但凡你师父偏爱你一些，他就吃醋。
至于瑥瑶，上回仙魔大战，你引来三四个大光明魔追杀你，她呢，就几个真魔追杀她，受刺激了，正苦苦闭关修行。”
沈清姿蓦然笑开。
“三师姐终于知道努力了，不再天天结茧睡觉。我还以为她在睡觉呢。”
那可不得努力？亲眼看着羲衍神君灰飞烟灭，瑥瑶受的刺激可大了。折光神君瞥了她一眼，心里揪紧。
也不知还能瞒到何时。
折光神君召出流萤圣火，当做灶火，再帮忙洗洗菜，帮她品尝几个灵果，算是参与下厨。
沈清姿本就对下厨得心应手，习剑之后，刀工见涨，愈加麻利。
月上柳梢时，她已捯饬了一大桌菜。
十二花神应邀入席，得知折光神君也帮忙下了厨，吓得受宠若惊。
不久，忘非匆匆赶到。
“二师兄！”沈清姿守在彼岸宫门口，远远看见他，便冲他欢喜地唤道。
忘非笑了笑，落地：“小师妹，恭喜你，出关了。我观你气息浑厚，想来你实力大涨，师父若知晓，定会开心。”
沈清姿先是张望他身后，发现没别的人来，有些失望，听了他的话，重新笑起来，方要开口，她便是一怔。
“二师兄，你……你晋阶天神了！？”
她吃惊不已，心底一凉。
谁殒落了？！
还是——师父不小心拿到了如意珠？
忘非面上没有什么喜色，淡淡道：“一位前辈去世了，侥幸突破。”
沈清姿黯然，幻想彻底破灭。
“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一位闭关多年的老前辈，闭死关，寿元尽了。”
沈清姿可耻地，心里好受一点。
忘非笑道：“不提这个，我今日来，是为你庆祝的，也要好好答谢折光神君和十二花神。”
“嗯。”沈清姿点头。
忘非进了彼岸宫的主殿，大家彼此是熟人，互相见礼，一顿寒暄。
忘非送上谢礼，当然，这些谢礼与折光神君、十二花神的付出相比，不值一提，随后他又陪大家喝酒。
酒是他亲手酿制的。
沈清姿进入彼岸宫的第一年，羲衍神君栽种的果树结出灵果，他便摘下灵果，加入多种灵花灵草酿酒，为今日的答谢之礼做准备。
沈清姿听了之后，很感动。
二师兄不骄不躁，不争不抢，话也不多，在他们师兄妹中存在感最弱，但他也是最细致周到的，总是润物细无声，默默在背后为大家打理一切。
饭罢，沈清姿正要随忘非一同回太阿。
忘非却转身，温柔笑道：“小师妹，如意珠失窃，仙界如今很乱，再加上魔族的九劫魔心莲即将成熟，局势越发混乱。
师尊这些日子不在太阿仙宫，他去了哪里，连我也不曾告诉。
他走之前交代过，要你好好跟随折光神君习剑，你身份敏感，此时应适当藏拙，不宜卷入是非中，以免被闻霆太子利用。
横竖你回太阿，师尊也无法抽空教导你，你还是住在彼岸宫吧。”
沈清姿脸垮下来：“可是，我好久没见到师父他们了，想回弗居殿看看。我回去一趟，再回彼岸宫，不行吗？”
忘非揉揉她的脑袋：“听话！彼岸宫是你闭关的好地方，你出来容易，进去可就难了。好容易折光神君看在师尊的面上，答应教导你，你可不能轻易用掉一次师尊的人情。”
沈清姿尴尬。
这话也太直白了。
意思是，让她一次性占便宜占个够，不占白不占，错过这村没这店。
总之，彼岸宫不赶人，就赖在这里不走。
沈清姿想想师父的人情，怕被人听了去，小声道：“那好吧，我再留几日。”
忘非想了想，道：“待九劫魔心莲的争夺尘埃落定，如意珠的事情平息，我便来接你回去。”
无论如何，小师妹总要接受师父殒落的真相。
太阿仙宫，也该回到她的手上了。
一想到她将来要承担的重担，忘非便心生怜惜。
沈清姿脑袋靠近忘非，低声问：“二师兄，你说，师父做什么去了？是去抢夺如意珠了，还是去抢夺九劫魔心莲了？”
忘非哭笑不得，不确定道：“皆有吧。”
沈清姿瞪圆了眼睛。
师父可以啊，正面跟魔尊陶笙杠上了！
她甚至想，师父若是去了魔界，恐怕还有一个目的——见盈苒公主。
这时，折光神君走了出来，问道：“二位还未叙完话吗？”
言罢，他的目光便落在沈清姿的脸上。
她心情倒是颇好的样子，还有些腼腆，似是无颜面对他。
忘非注意到折光神君的眼神，视线落在他的双目上。
破妄之眼。
他心里一动，不由得长长一叹，再次叹服师尊的深谋远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