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羡渊对真信田冲更深层次的心思一无所知,甚至因着并不知晓秦宁馥已经落入两名倭人手中,听完这话反倒松了口气。
唯一猜出真相的,大约也只有姜衍和蔚蓝了。早在真信田冲与秦羡渊结盟之际,二人就对事情有过猜测,是以收到秦宁馥失踪的消息没有半点意外。
雷文瑾送秦老太君几人入京的目的是为了搞臭姜泽的名声,也是想彻底断了秦羡渊利用秦家女当联姻筹码的心思,而真信田冲与秦羡渊合作的目的则是为了海贸。
秦羡渊心思深沉,并不是个好糊弄的,若仅仅是表面上的合作,怎么能让他放下心防,将更多的家底子掏出来?如此,自然要在秦家的女眷身上下功夫了。
正如真信田冲所想,绑定双方合作,让合作变得更加稳固长久的方法,最可靠的便是联姻,那秦羡渊最看重的女儿是谁,最适合被当成联姻对象的是谁?当然是秦宁馥了。
有人大概会觉得秦老太君和秦宁馧秦宁馨同样有这个价值。
道理上是这样没错,但人跟人能一样吗?
先说秦老太君,尽管她身份已经足够,但年纪大了呀!七老八十的人不利于长足发展,即便将人救回来了,这人随时都能嗝屁!是,救命之恩大如天,秦羡渊碍于孝道必然感激,可人死如灯灭,这感激能持续多久,在利益面前能经得起考验?
这位离开坳谷后直接逃进翠湖岭,任秦氏四面受敌却连个面都不露,可是抛妻弃子连家族都不顾的。所以,救秦老太君明显就不划算呀!
再说秦宁馧与秦宁馨,有人大概会想,二人虽不如秦宁馥漂亮聪明,在秦羡渊心中没什么分量,可她已经委身姜泽,二人却还是清白之身,怎么都比个残花败柳强吧?
道理上同样说的通,但那是寻常男人的想法,放到真信田冲身上就不顶用了。若他到中原大陆的目的仅仅是冲着秦家,秦家如今势弱,与秦家联姻,他自然有权力挑剔秦宁馥的清白,可他是吗?
姜衍和蔚蓝虽还没查出他在倭国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有一条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隐身术只在倭国皇室流传,也只有皇室与皇室侍卫可以修习。如此,真信田冲的身份并不难猜,而倭国眼下正值内乱,各方势力割据比启泰还要严峻!
有了这两个前提,难道真信田冲放弃自己的阵地到中原大陆是来游玩的?这是倭国的资源有限无法助他达成目的,转移阵地谋外发展了呢。既然是谋外发展,中原大陆的富庶和辽阔能不让他动心?除非他是傻子。
所以,秦宁馥与姜泽有了夫妻之实,对真信田冲来说非但不是坏事,没准在他看来还是好事也不一定。绿帽子算什么,只要有利可图,头顶一片草原照样可以大杀四方!再说了,认真计较起来,是谁头上顶着草原还犹未可知呢!
更何况,上京城是姜泽的主场,就连姜衍和蔚池都要避着些,皇宫能是好进的吗?姜泽的人又不是吃素的——若真那么好进,姜泽还能喘气?其他人就不说了,只说姜衍,就绝对不会让他活到今日。
如此一来,两名倭人会迫于形势选择秦宁馥,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姜衍和蔚蓝收到消息后稍微感慨了一番,却没心思在这上面多做计较。
谢术昭头顶的网已经展开,雷文瑾和郧阳还留在绩溪郡、南岭江有姜衍的人守着、姜泽还没下旨、秦家到底是个什么结局、真信田冲和秦羡渊是不是真的能逃出生天,谁又能说的清?
即便真的让他逃了,等谢术昭一死,启泰也再无他立锥之地,他想帮着真信田冲吃里扒外,短时间看,还并不能触动蔚家军的利益。最多不过与姜泽对上,黑河郡资源外流,百姓多受些苦。
但若是秦羡渊逃了之后还能打开黑河郡的关口卷土重来,这本身就说明黑河郡的军政有问题。不是蔚蓝没同情心,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启泰如今还在姜泽治下,她连自家的事情都没处理好,凭什么将手伸那么长,没得会抻到筋!
再说她现在也没心思管这些。
朴居事发后,姜泽对上京城的消息把控得格外严,她和姜衍从离开麻城后,这还是一次收到蔚池的信。信里涵盖的内容颇多,大到蔚池亲自下令李良宵调兵,小到春茗离京,蔚家二房以及泰王,杜威、理国公府等所有相关势力的反应应有尽有。
别的消息蔚蓝还没什么触动,李良宵调兵的事情却让她鼻头发酸,很是消化了一阵才回过神来。
姜衍虽不是蔚蓝,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心里却同样感激蔚池。
见蔚蓝眼睛有些泛红,不由柔声道:“傻丫头,想什么呢,蔚将军用心良苦,只要将西海郡的事情处理好,其它的事情便值得了。”
这话姜衍说的真心实意,蔚池做出这个决定摆明了是帮蔚蓝铺路,受益人是蔚蓝,却也少不了他,他没道理不领情。再说此举不但可以说明父女二人感情深厚,也是谢琳和姜泽好日子到头的开始,他为蔚蓝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高兴,能不真心吗?
至于说将西海郡的事情处理好,其他的就都值得了的话,他也不是随便说说。
蔚池已经两年没插手蔚家军事务,一出手就直接与姜泽杠上了,传出去有人理解,自然会有人反对。说穿了,就是一定会对蔚池与蔚家军的名声造成影响。
这两者看似一个整体,实际上却有明确的划分。
蔚池是蔚池,蔚家军是蔚家军,蔚池能代表镇国将军府,却不能完全代表蔚家军。即便镇国将军府百年来一直掌控着蔚家军,本质上两者仍是不能混为一谈。
蔚家军隶属镇国将军府,却不仅仅属于镇国将军府,之所以名声赫赫,除了有历代蔚氏家主的决策领导,也是全军将士共同努力的结果。
镇国将军府的百年清名是历代蔚氏家主在战场上拼杀积攒出来的,难道蔚家军的名声就不是了?有人服有人不服,服气的人毫无怨言,不服气的人总要出来找点存在感。
事情闹出来,蔚池和蔚家军的名声必然受到影响。
所以,他与蔚蓝还没到安平镇,要面对的事情却多了去了,而要消除这些影响,还需要他们一起努力,且这些影响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消除的。
姜衍这是在借机表明自己的心意呢。
蔚蓝心里有数,前一刻还在感慨父爱如山,下一刻很快就反应过来,颔首道:“你说的不错。”蔚池确实是用心良苦,她以往就清楚蔚池对她好,只感触没这么深。
上辈子她压根就不懂父母之爱是个什么东西,到启泰后,也是一来就没娘的状态。蔚池虽然对她好,她也认同,并且愿意付出同等的感情,甚至想回馈得更多,但她到底不是原主,以致于患得患失的,总少了那么几分归属感。
怎么说呢,就像你一直对某样东西求而不得,甚至连求都没有门路,不料天上忽然掉下个馅饼,一下子就将你砸中了,高兴之余你会不会有点不可置信,会不会患得患失?
蔚蓝以往就是这种状态,可现在不同了。
她也相信蔚池选择与姜泽杠上之后还能顺利脱身,但这不仅他自己冒险,还同时搭上了镇国将军府的声誉,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这其中固然有他不愿再忍的原因,但也与她在麻城屯兵、又往上京城送鸡毛匣子脱不开关系。
鸡毛匣子就不说了,不一定立即就用,或用拖字诀也行;可她若不在麻城屯兵,蔚池这步棋可以走的更稳。毕竟,亲娘的死与他自己九死一生都没能让他揭竿而起——更长的时间都等了,再等上一段时日就能保住镇国将军府的名声,他为什么不能等?
说到底,还是为了她。这份父爱沉甸甸的,蔚蓝想不感动都不行。但感动不是嘴上说说就行,还得看怎么做。她将信纸仔细叠好揣进袖袋,拧眉道:“你说姜泽下一步会如何做,会不会直接让步?”
“会。”姜衍笑着点头,“但他绝不会就此甘心。”
蔚蓝颔首,“又是没脸又是吃亏,能忍下去就怪了,关键是他下一步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