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桃林。
春雨绵绵牵动着桃瓣飘落空碑石檐,清风拂摆罗裙,莲步轻抬逐绿茵。
望着丝丝青烟自那燃尽的冥钱灰烬中飘出和那摆放整齐的祭拜之物,钱灵儿眼中一阵闪动,随即快步走上前去,颤抖着轻抚那一尘不染冰凉的石碑和那嫩绿的柳枝。
她激动道:“是他,是羽回来了,一定是他。”
说着,她便不顾绵绵细雨转身四处寻觅,眼中更是盈泪对着桃林不住呼喊:“羽,一定是你,你回来了,却为何不见灵儿?为何?”
春风伴雨连绵如幕,洒在她柔弱的身体上。阵阵寒意袭来,让她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是雪上加霜。
钱灵儿一阵剧烈的咳嗽,随即跌倒在地。不知何时陶德已来到身旁将其扶住,劝慰道:“师妹,师弟若在此又怎会不与我们相见?许是村民或学子所为,万万不可伤了身子。”
听得陶德之言,钱灵儿指着钱夫子那一尘不染的墓碑不住摇头:“不会的,非爷爷至亲,又怎可越俎代庖行祭墓之礼?”
陶德望了望那干净如洗的墓碑,却眉头深锁沉默片刻,他随即道:“老师已为我王敕封慧德圣人,天下学子之师,学子行此礼亦不为过,师妹莫要多想了。。看这柳枝摆放的习俗,当是我青丘镇的学子,北疆纷乱之下学子们还有此心,可想老师之德望,我大赵文风礼教之盛。”
说着陶德显得很是感慨,钱灵儿见此也信了七七八八。要知道往日爷爷在世之时,这青丘方圆数百里,谁不礼敬有加,更不要说赵王镒封圣人之号。
祭墓结束,陶德钱灵儿回到小筑外,此时小筑已整理停当。虽然还是显得残破,却相较先前整洁了许多。
见此,钱灵儿正要推开院门而入,却忽然被不远处走来的身影唤住。
只见一面有哀色的妇人领着数位凄苦的村民,犹豫道:“灵...侯爷夫人...。”
钱灵儿一见是刘婶,连忙行来勉力一笑:“刘婶还是唤我灵儿吧,听着亲切。”
刘婶顿时激动着点头:“哎,哎,好。灵儿,婶子是带乡亲们来感谢你啊,可多亏了你的朋友,你刘婶和诸位乡亲才能有条生路啊。”
见钱灵儿一脸疑惑,她想了想比划道:“昨日燕蛮子杀进村中,那可是人山人海,村中老少眼看着就要死绝了。可就在这时,一仙子......”
待得刘婶将昨日小凡击退燕军之事绘声绘色夸张无比的道出,钱灵儿眉头皱的更深了。显然她是不认识什么仙子仙人的朋友,可从刘婶话里话外的意思来看,这仙子分明就是来寻她的。
此时疑惑不解的钱灵儿,望了望身旁也是一脸疑惑的陶德,随即看向刘婶问道:“刘婶,这仙子可说了身份?”
刘婶想了想,顿时眼前一亮急忙道:“你这一问,婶子倒是想起来了,那仙子赶走燕蛮子之后不久,就来了一位头戴黑面手持锈铁剑的男子。好像是那仙子的主人,想来也是位得道仙人。只是看着好似身子骨不大好,来了没多久就吐血倒了。真是怪了,仙人身子骨儿怎会这般虚?”
在送走了一众乡亲们之后,钱灵儿与陶德若有所思的来到小筑屋内。
望着散落于地,已然烧毁的竹简,她望了眼身旁一脸沉思的陶德,语有期盼的问道:“师兄,你说那黑面男子会不会是羽?他回来找我们了。”
见钱灵儿似又要激动起来,陶德连忙安抚一番,猜测道:“有可能,但为兄觉得可能性不大。”
钱灵儿顿时焦急道:“为何?”
想了片刻,陶德认真的道:“第一,若是师弟,他为何不已真面目示人?第二,那仙子一人便可击退无数燕军,可想而知其主又是何等修为身份?据我所知,就算是国师广龙子也不过那仙子一般实力,如此修为又要修炼多少岁月?而师弟虽说天资聪颖可毕竟未过双十之年。其三,.......。”
说到这,陶德望了望四周无人,悄声道:“师弟,多半还在王宫之中,为兄曾买通一宫娥,得知长公主寝宫内有一密室,外人皆不可靠近......。”
陶德此话一出,便不言而喻了。钱灵儿顿时目光一凝,急切道:“师兄可有办法潜入?”
望着一脸为难之色的陶德,钱灵儿知道,师兄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王宫大内守备森严,又如何能轻易潜入?
正在这时,陶德宽慰道:“师妹再等待些时日,待为兄了却这北疆战事,再试试。”
见此,钱灵儿心中感激,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就在此时,屋外小院内传来偏将的禀报之声:“启禀镇北将军,燕军异动,正在收缩兵力,看似是要回撤天之桥壁垒,末将等听候将军调遣。”
闻得此言,陶德霍然起身,对着钱灵儿歉然一笑,便向外走去。
不多时,屋外便传来陶德洪亮而威严的声音。
“北燕十万游骑犯境,实乃劫掠我大赵物资钱粮以为自给,此番彼军为求物资定然行动迟缓,正是我军一举全歼燕蛮的天赐良机,众将听令。”
两邦玄甲将校齐声高呼:“在!”
陶德一一扫过众人,随即抽出一令箭喝道:“传令官何在?”
一小校连忙行出单膝跪地抱拳大喝:“在!”
陶德指着身后挂起地图上的东州陈城位置,命令道:“汝即刻烽火传信陈城以东观星山下埋伏的一万枪骑,秘密移军宁东镇以东,待我大军一至奇袭燕军侧翼。”
说完,小校接了令箭领命跃马飞驰而去。
再次抽出一令箭,陶德面沉似水,指向东州大城阳城道:“此乃东州坚城阳城,内有铁甲步军三万,但无得力之将统之,本将需一勇略之将帅千余轻骑赶制,领军陈兵孤江南岸,待我大军至合力破敌,谁敢当之?”
说到此处,陶德握住手中令箭,望向一众将校。此地距离阳城虽然不远,但只有千骑一路难保危险,众人顿时犹豫起来。
见此陶德怒哼一声:“北疆不宁,生灵涂炭,尔等既为我大赵之将,怎可贪生怕死?若是不敢,我这书生亲自前往又有何惧?”
此言一出,众将校顿时垂首,先前那偏将更是羞愧难当,他走出队列,行礼道:“将军之言羞煞我等,末将不才,愿往之。”
“好!”陶德听罢,将令箭递上,赞许道:“将军勇烈,无愧我大赵之将。燕军物资已丰,归心似箭,将军此行定安然无恙。”
说罢,陶德不看离去的偏将继续布战。
半个时辰后,桃花村外。
陶德将钱灵儿扶上马车,嘱咐道:“师妹,大战将起,青丘之地不易久留,你此行回得都城,要好生歇息,莫要再坏了身子。”
望着顶盔披甲的陶德,钱灵儿微笑道:“师兄平安才是,战场刀剑无眼,多加小心。”
陶德微笑点头,放下车帘,吩咐一家将道:“此行你务必小心,回得侯府飞鸽传书与我。”
那家将抱拳铿锵道:“将军放心。”
说罢,他一跃而起跨坐马上,手持长枪领着五百军士护着马车缓缓南去。
望着远去的车仗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陶德脸色阴沉了下来。
待跨上身旁雄峻的黑马,他瞥了眼身旁等候的另一位家将沉声道:“幽幽空谷,云雾桃芳,何其境美,下次本将回来,不想再看到有人打搅。”
听得陶德之言,那家将神色毫无变化,只沉声道:“末将明白。”
说完他转身纵马向着桃花村内而去,身后数骑缓缓抽出马侧扣间长枪相随而入。
桃花村内顿时传来凄惨的哭嚎声与战马嘶鸣之声。
听着这异样的声响,陶德望着远处云雾缠绕的青丘山脉,慢慢闭上双目喃喃道:“你为何还要回来?”
......
数日后。
赵镇北将军兴侯陶德,率北疆共计十五万大军,分东南西三面围困欲北归天之桥壁垒的十万燕军。燕军两万步卒护卫辎重先行撤向天之桥,留下八万铁骑横陈天之桥外欲阻挡赵军前进的步伐。
天之桥外地势坑洼高低起伏错落,不利骑兵作战,然而即便如此,燕军仍旧毫不畏惧,满是骄横之气。在他们眼中赵地之军民皆是待宰羔羊软弱无力,而他们北人才是真正的战士,是为战场而生,为杀戮而活。若不是南人拥有富饶的土地,装备精良,又如何能抵挡他们的铁骑与弯刀?
而此时的赵军,乃是本土作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是各个士气高涨,大军擂鼓响彻长空!
“呜呜呜~!”如狼嚎一般的号角声响起,刺破军鼓金鸣,带起大地震颤,铁蹄声声!
燕军八万铁骑竟然率先出击,分作三路在号角的长鸣声中,弯刀旋动的银光下,如赤色的巨浪一般向着远处的赵军冲杀而来!
赵中军大纛之下,陶德立于正中高台之上,玄旗之下,单手遥指远方那滚滚烟尘中的赤色浪潮,怒喝道:“我大赵的将士们,本将已命五万大军自望海镇偷渡天之桥,此战四面合围,定要一举全歼十万燕蛮!燕蛮屠我百姓,破我家园,yin我赵女,尔等皆我大赵七尺男儿,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此言一出,中军内顿时情绪高涨,声浪自内向外扩散开来,全军振戈高呼:“杀!杀!杀!”
见此,陶德举剑指向赤血浪潮,断喝道:“传令三军死战不退,但有退却者就地斩首。将士们随我大纛向前。”
说罢,陶德令中军向前合东南两处大阵,擂鼓齐鸣徐徐向前。阵前两列一人高的玄铁尖刺盾车在如林的银芒长矛簇拥中前进,同时不断传来军士有节奏的呼喝之声!可谓气吞山河,声震长空。
正如陶德所说,赵军三面合围燕骑,最终在赵军偷渡天之桥,击溃守军顺利夺回燕军抢夺的大量物资之后。燕军归路被断,近十万燕骑转瞬便成了孤军,被赵国四路大军围困于天之桥外。一时间赵军士气高涨,而燕军却是跌入深潭。
这一围便是三日,三日后燕军粮尽,开始杀马充饥。赵镇北将军陶德不知从何思来一计,命乐师于夜晚在阵前吹奏北燕思乡之曲,顿时燕军士气跌落谷底,哀声四起,真可谓四面楚歌。
就在赵军准备彻底剿灭这毫无战心的燕军之时,两国的国师也相继来到阵前!局势又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