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击溃了黑旗贼已过了数日,再有一天,季书等人就该到夏口港了。
“我说黄兄啊,这荆州的水贼怎么这么多,刘表的水军都不剿贼的吗?”
季书脸色难看地看着黄暗,这让他不由尴尬地笑了两声。
“这······确实奇怪了,平日里商旅们往来江上真的少有遇到水贼,不然谁还敢跑商。荆州商贸繁荣、富甲天下,这也是天下皆知的,可不是我诓你。”
季书当然也知道黄暗说的是实话,可人若倒霉起来,真是喝水都塞牙。他撇撇嘴,用手一指前方的大船,无奈地问道。
“那这又是哪支?”
有过之前的一遭,季书对己方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反倒不像第一次那么害怕了。据青山所说,他和随行的徐和先生都是二流武夫,若放到军伍中起码是一方统领,可掌千人。那黄暗不知什么来历,身边的护卫竟也是二流武夫。有此三人,便是数百人的贼兵也足可一战了。
以一敌百?!
季书曾有这样的惊叹,青山忙说还不到这种地步,但一人厮杀数十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当季书问轻语是个什么水平的时候,青山回答道,“一骑当千”。
好家伙!
敢情赶了一路,是轻语姐护送了他们一路啊。
正当季书信心满满的时候,滚刀肉黄暗厚着脸皮说道。
“那是锦帆贼,你看那旗子绣的多漂亮,锦帆贼头领甘宁那可是荆州地界上一个妙人啊。”
甘宁!!!
甘宁现在是在荆州这儿做水贼的么?
季书的心情就仿佛是刚张口呼吸下新鲜空气就猝不及防地吞下了一个死苍蝇。
那是吴国的“常胜将军”,日后的东吴柱石之一,不管怎么想武艺都不会在轻语之下吧?老天爷,我不是不想见当世名将,但你也用不着安排他来打劫我吧!
黄暗见季书不说话,又有些过意不去。就好比客人来家里做客,主人家总不能老让别人看到自家丢脸的地方,他随即轻声安慰道。
“别担心,这个锦帆贼和黑旗贼又大不一样。头领甘宁最是有趣,只要别人不惹恼他,他向来只劫一成商货,还发个牌子证明此船锦帆贼已收了‘路费’,十日内其他水贼遇上也不能再抢,不然便是和他锦帆贼开战。你说怪不怪?”
这不俨然一个江中霸王吗?都开始给水贼制定规则了。
“嗯”
季书神思不属地应了黄暗一声,只能祈祷甘宁真如黄暗所说的有原则。
黄暗不知季书心中所想,只是越说越起劲,倒夸起水贼来了。
“那甘宁确有一身好本事,弓箭娴熟,一口大刀更是杀出了锦帆贼的赫赫威名,据说连刘表水军去围剿他都吃了大亏。”
“更难得的是他为人豪爽,掠得钱财从不藏私,皆与手下平分,又肯约束属下不轻易杀人。所以锦帆贼人人都对他忠心耿耿,荆州的水贼也都给他一份面子,不敢得罪。商旅间名声更是不小,一些商户倒愿意遇上锦帆贼,交一份过路费保平安。”
“喏,你看,那些商人这次都不像上次那样吓得哭爹喊娘了吧。”
想反抗也无力吧!
看着周围的五艘大船,这锦帆贼少说也来了四五百人,也不知贼窝里是不是还藏了一些。这和黑旗贼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看来黄暗说锦帆贼让刘表水军吃了大亏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季书抬头看去,已经有些贼人跳上了船,他们衣着光鲜,用的竟都是上好的布料,季书险些以为是京城哪个世家豪门的护院打手呢。
此时,锦帆贼正和几个商人在交涉,商人们不仅不怕,反而似松了一口气,让护卫们乖乖放下武器在边上等候。此情此景,让季书想到了高速路上设卡的收费站,不由脱口而出说道。
“做水贼做到这份上,到底是在做水贼,还是做官军啊?”
“嘿!大当家的快来看啊!”
不少锦帆贼上船查看货物大体数量,而绑在甲板上的黑旗贼当然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又喜又惊地大声叫嚷起来。
“这不是黑旗贼的那帮兔崽子们吗!”
“哟,还真是!”
“怎么都给捆成粽子了!哈哈~~”
锦帆贼们笑成一团,被捆在地上的黑旗贼们神色不自然的低着头,默不作声。
“咦?还真是黑旗贼的二当家罗冲!”
说话的男子一出现,诸人一边笑着一边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季书猜测是甘宁来了,寻声看去。
只见一个约二十岁的俊朗男子缓缓走来,他体格健硕,皮肤偏黑,衣着之华丽绝不输给那些世家公子,就是穿法没有世家公子们那么讲究,好好的长袖被手撕成短袖,衣襟、衣带随意搭着,看着有些不伦不类,倒透出了一股彪悍气。
他腰上佩了个铃铛,声音清脆动听,也不知是什么喜好。头上发髻处斜插着一根色泽艳丽的羽毛,背着一口大刀,乍一看倒看不出什么凶相。
这可真,真是够时尚的!
季书不由感叹,到了荆州地界,美男子怎么这么多了?
身边有个黄暗,生得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现在又冒出个甘宁,分明是个时尚潮人,也就可惜这年头人们的审美应该还跟不上吧,季书愤愤地想到。
这时甘宁开口了。
“这群黑旗贼一直坏道上的规矩,上次竟然敢杀我发了通行牌的商船,我这个月来正愁怎么找到这帮兔崽子的据点呢。不想今日捆了这么多个粽子送我!”
甘宁似乎心情极好,大笑不止。
“哈哈,真是瞌睡正好有人送枕头。这怎么回事,来个人和我说道说道。”
季书微微皱眉,他没想到之前抓的黑旗贼竟让事情横生枝节。他心中有些踌躇,一时间也无法断定是福是祸。
站前面去交涉的两个商人回头看了看季书,见季书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上前左一句右一句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遍,唯恐漏了什么惹怒甘宁。
还不知道甘宁想干什么呢,这帮商人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不过季书转念一想,现在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惹怒了甘宁大家都不好过,再说问了那些黑旗贼的俘虏也必然知道,便不在意那么多了。
听几个商人说完,甘宁大感兴趣,越过众人来到季书面前,说道。
“嘿,我说这位兄弟,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军师?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季书心道,自己这个穿越者过的是失败的很,但毕竟有能预知一部分未来的优势,要投靠日后也要找机会投靠曹操、刘备、孙权这三位大佬啊,你倒先打起主意来收服我了?
世事无常!
季书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现在他还真得罪不起甘宁,只得抱拳道。
“承蒙甘大哥看的起,小子这里多谢了。不过,在下蒙家主活命之恩尚未得报,不敢相弃,实在高攀不起兄弟。”
甘宁一楞,看少年风度翩翩,倒像极读书人,不想却是一仆役。
他轻轻一叹,这世道家破人亡还少吗?自己不也沦为水贼?不由更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又看少年比自己虚小几岁,更是亲切,正待说话。
“臭小子,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锦帆贼?”
甘宁不说话,手底下的人却气恼了起来。
“就是,难得大头领亲自邀请,多大的荣耀啊,你小子还不感激涕淋!”
季书苦恼,正要说话解释。
“子渊才不会和你们去做水贼呢!”
一女子悦耳的声音打断众人。
但见船舱门户一开,一鬼魅般的身影飞了出来。
轻语含怒而出,自是全力以赴,锵的一声宝剑出鞘,还未见剑鞘落地,但一道寒光已仿佛就要刺穿甘宁。众人直觉寒光闪闪,像斩断时间,刚听到拔剑声,却看到剑已到甘宁面前。
“好!”
这一剑虽来的惊艳,但甘宁是什么人?不但不惧,反而见猎心喜地大喝一声。
来不及拔刀,甘宁便急急弯腰一侧,以刀鞘挡住了致命一击,顺势向后翻滚几下,拔刀相迎。
众人只见他们你来我往十数招,刀光剑影好不热闹,却不知轻语偷袭取巧,占尽优势之下不到二十个回合就被对方将形势拉平。轻语本是存了拿下甘宁充当人质的心思,现在见久攻不下,便退了几步挡在了季书身前,狠狠瞪着甘宁。
原来,知道是锦帆贼后,那些商人个个无心拼死只想交钱保命,季书等人便同意了大家准备好财物去交涉。当然,对方到底是水贼,众人便安排女眷们躲在船舱里不露面,也怕生出不测。
不曾想大小姐这么冲动,竟然冲了出来。
季书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轻语,又是感动又是害怕,急道:“大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说实话,季书惊呆了。他没想到大小姐的武艺真不是吹的,虽然是偷袭,但是竟然能和历史上最顶级的名将之一拼斗这么久不露败迹。
此时,轻语剑指甘宁毫无畏惧,侧着脸对季书轻轻说道。
“子渊,你不要自轻。我本就没拿你当作仆人,爹爹现在又收你为记名弟子。既然连爹爹都认可了,那你就是我弟弟,姐姐绝不会让他们带你去山寨做什么劳什子的狗头军师的!”
这一句认可,仿佛一只千斤大鼎压在季书的胸口。让他痴了。
至于另一边的水贼们则看呆了。
“姑娘好剑法啊!”
甘宁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眼睛越发亮堂。
“头!头,这么美的人儿,除了头这样的豪杰,谁能相配?”
其中一锦帆贼回过神来,看到甘宁还在发呆,他立刻会意般兴冲冲献媚道。
“不若抢回寨中做压寨夫人吧!正巧这小子也是这美人儿的仆从,夫人去了寨中,他还不得跟了去?岂不是两全其美啊!”
甘宁愣住了。他本意不做劫掠女色之人,这也是锦帆贼的规矩之一,可眼前这女子着实让他心动,更别说还送一个智谋不凡的文士。原则和利益之间,让甘宁踌躇了。
季书和青山等人瞬间变了脸色,拔剑而出,将轻语挡在身后。他们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船上的客商们见状纷纷退开,生怕被牵连进去。经过和黑旗贼的一番厮杀,大家也算有些交情了,如此这般让季书不觉有些气恼,但他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毕竟不是谁都有为了别人舍命相搏的勇气。
让季书颇为意外的是萍水相逢的黄暗也挡到了他们面前,要知道,这一举动很可能最后会性命不保。季书心中清楚,黄暗和自己一样只是个书生,真要打起来恐怕还比不过轻语这个“弱女子”。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危难见英雄!当是如此。
黄暗手中的剑微微发抖,却还拼命握紧,他脸色微冷道。
“原先听闻锦帆贼甘宁,虽是贼盗,却盗亦有道。今日一见,看来和别的匪类也没什么区别嘛。”
眨眼间,众人就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派。
面前的甘宁皱紧眉头,似乎有些挣扎犹豫。
“呸!”
此时,事件诱发者的大小姐没有一点自觉,推开了季书等人,她走上前来剑指甘宁怒道。
“我的夫婿可以没钱,可以没势,长得不俊也没什么,但是必定要是盖世的英雄!”
“你堂堂七尺男儿,武艺不俗,国家动乱不去投效军旅、守护百姓,却在江上落草为贼、作威作福。我王轻语第一个看不起你,想让我嫁给一个水贼,我宁可自刎于这江上。”
好烈的女子!
众人惊叹,不由将目光都落在了甘宁身上,眼下事态如何发展全看甘宁的决定。
但不知为何,甘宁竟在那怔怔发呆许久,不见动静。众人只见他摇摇欲坠,只见七尺男儿眼角竟有泪花闪烁。
众人无不错愕。
“头?”
身旁一水贼迟疑了几息,上前碰了碰甘宁的肩膀。
甘宁双眼通红,脸色黯然,仰面猛吸了一口气,他摆摆手推开那人转身就走,说道。
“小姐说的是。现在的甘宁配不上小姐。韩星,你亲自带几个人坐小船护送轻语小姐,把人送上岸了再回山寨。”
“头,货不收了?”一人不解地问道。
真不知趣!
二当家韩星狠狠拍了下那小子的头,挥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锦帆贼们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敢乱说什么,只得回自己船上去。
锦帆贼这就退了?
“嗯?看来那大个子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嘛。”
大小姐收起剑,略微赞赏道。
这就走了?
就因为少女一句不愿意?
看着莫名其妙就退去的锦帆贼,商船上众人的表情真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众人傻傻地看着锦帆贼离开,就像做了一场梦。
很快锦帆贼的大船开走了,只留下一艘小船远远的跟着商船。
······
夜晚。
甘宁坐在一处礁石上看着星空。
“大哥今日为何这般失态?”
“……”
“大哥不愿意讲,我便不问,待大哥想讲的时候我再听。傍晚时,船已经靠岸了。那位大小姐去了江夏。我派小辰远远跟着。”
“又做多余的事情。”
甘宁坐起身子,对着星空喃喃道。
“韩星,我不想做水贼了,你还跟着我吗?”
韩星似乎对此变故并没有意外,他只是同样抬头看向这片广阔的星空。
“你去哪里,弟兄们自然跟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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