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舟的嘴唇被他自己抿得煞白,几乎看不出丝毫的血色。
苏明玉又把脸贴近了些。
眸若晨星,面如桃花。
她正用那双犹如晨星的眼睛仔细地看着任舟,仔细地欣赏着任舟脸上那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那种无奈而又纠结的表情。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脸涨得通红,甚至还散发着灼人的热气,犹如一轮初生的朝阳、无需灯光的映照便可熠熠生辉。
那是因为激动,也是因为兴奋。
“你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瞧瞧我呢?”
她附在任舟的耳畔,轻声地呢喃着。
从她口中喷出的热气混同着那种柔媚悦耳的声音笔直地钻进了任舟的耳朵里,令后者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眼睛却闭得更紧了。
她用那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地在任舟的脸上抚摸着,缓慢而细致,从眉峰到鬓角,由鼻尖至嘴唇,仿若在把玩着一件精美的玉器。
任舟颤抖得愈发剧烈了。
他并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更不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
他不是圣人。
所以他对自己身体那种最诚实的反应无能为力。
他的喉咙上下翻动着——他想要吞咽口水来润一润干涸的喉咙,却只咽下了弥散满空气的躁动与旖旎。
他的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苏明玉咯咯地笑出了声。
她的手已搭在了任舟的胸膛上,不断地游移着,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为什么?”
任舟终于开口了,声音轻颤。
“你不明白么?”
苏明玉轻声反问,但听起来却更像是娇嗔——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满是一种足以勾起一切遐想的甜腻。
“我明白——”
任舟忽然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我当然明白。”
紧跟着,他紧蹙着的眉头舒展开了,高高隆起的面颊也变得平缓。
他好像已放弃了抵抗。
苏明玉笑得愈发轻松。
她并没有做这种事情的经验,但是现在看来,她做得总算不错。
然而,这种轻松愉悦的笑容很快就变成了诧异和惊惶。
她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这当然不止是因为她那只抚摸着任舟胸膛的手已经叫任舟牢牢攫住了,更因为她忽然感受到了从额头到脸上传来的凉意,就像是叫人迎面泼了一大盆水一样。
这里当然没有水,泼在她脸上的是酒,是她带来的那壶九酝春酒。
那股凉意顺着眉梢、鬓角一路钻到了她的心里,令她站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任舟这时候才终于把眼睛睁开了。
“为什么?”
这回问话的人变成了苏明玉。
她确实有着满腹的疑问。
也有着满腹的怨怼。
无论妍媸美丑,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甘心遭受这样的羞辱。
她虽然仍勉强维持着笑意,可目光中的暧昧和倾慕已荡然无存。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鞭子也不太适合我吧。”
任舟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随手将地上那袭长裙扔给了苏明玉:“美丽的女人本身就是一件致命的武器——这话固然不假,可是一个女人如果只把自己当做武器,那么便要做好叫人羞辱乃至唾弃的准备。”
“你觉得我这么样做是想要算计你?”
任舟顺手拿起了酒壶晃了晃,又仰起脑袋来、把壶中剩余的残酒尽数倒进了嘴巴里,然后才饶有兴致地反问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苏明玉轻咬着嘴唇,看起来泫然欲泣,“我这样做,一是为了报答,二来则是为了替父分忧。”
“替父分忧?”
“不错。家父常为我苏家的前途忧心,我身为人子,当然也该替他分担些。”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样的主意?”
苏明玉面颊微红,嗫嚅着答道:“你既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如果跟我有了肌肤之亲,当然也不至于翻脸不认人。”
任舟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那你是有所不知了,我并非什么大侠。况且,愈是大侠,做起这种事情便愈是轻车熟路,更有甚者,或许还要为了保全名声而杀了你们灭口。”
“就算真的这样,我也只好认了——”
“行啦。”任舟一摆手,“我既非钟馗,也不是曹操,你不必跟我讲这种鬼话,更不用演苦肉计。”
遭这么一番抢白,苏明玉面色更加难堪,却又无从反驳,只能用力地捏紧了拳头。
她的指甲几乎都要扣进肉里了。
任舟瞥了苏明玉一眼,然后又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把玩着的酒杯。
沉默。
诡异的沉默。
占据着完全优势的任舟不急于开口,苏明玉当然也就更无话可说。
她先是以愤恨和憎恶的眼神盯着任舟看了半晌,在发现对方全无反应之后,便垂下了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裙子怔怔入神。
就在苏明玉忐忑不安之际,任舟忽然问道:“是令尊要你来做这件事的?”
苏明玉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旋即飞快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已说过了,是我自己的注意。”
“还是请令尊过来吧。”任舟笑了笑,把被子摆好了,“该请他出后招了。”
苏明玉有些不明所以,茫然地问道:“后招?”
“后招。”
任舟眯起眼睛,回身看向了窗外。
万籁俱寂。
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说话。
在深沉的夜色中,这座房间仿佛成了一座孤岛,没人在意其中发生的任何故事;可是在夜幕之外又仿佛隐藏着千万双眼睛,时刻都在聚精会神地窥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而那些眼睛的主人正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任舟下一步的表演。
究竟哪一种是错觉呢?
任舟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苏明玉忍不住说道:“家父下午就外出了,此时应该还没有回来——”
“那就等到他回来为止。”任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一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那他要是一整晚都不回来呢?”
“他一定会回来的。”任舟的神色十分笃定,“他还要回来看住我。”
“看住你?他怎么可能看得住你?”
任舟悠然答道:“办法有很多——例如你刚刚的作为,或许正是他用来看住我的办法之一。”
“这是——”
谎话说得多了,或许连说谎的人都难免信以为真。
所以在听到任舟的话以后,苏明玉立刻想要出言反驳。
可她的话只来得及说出前两个字便叫人打断了。
打断她的是一声叹息——透露出了十足的无奈的叹息。
这声叹息从屋外传来,一同响起的还有脚步声。
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紧跟着门开了。
任舟的目光也跟着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