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放过了他们?”刘佩琼看了一眼身旁正专心致志驾驶着马车的任舟。
任舟反问:“不然呢?难道要杀了他们么?”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杀了他们。”刘佩琼撇了撇嘴,“可你至少该问出你那些朋友的下落吧?”
“他们不知道。”
“你问过了?”
“没有。”任舟用力地抖了抖缰绳,“但是我知道,无论是徐文昭还是张一尘,都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为什么?”
“因为徐文昭对于‘我不会杀他们’这件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却还是让他们设了那么一个局,足见在徐文昭的眼中他们已可算是弃子了。”任舟答道,“而作为弃子,当然不会知道太多事情。”
“那现在呢?”刘佩琼望了望前方,“你要去哪找他们?”
“我不找他们,我找徐文昭。”任舟回答得言简意赅。
刘佩琼的眼睛转了转,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想以徐文昭的命换他们的命?”
“差不多吧。”任舟没有否认,“说穿了,他们是生是死对张一尘而言毫无意义,之所以要绑走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束缚我的手脚。如果我一门心思地去找他们,便正中张一尘的下怀、毫无取胜的机会,倒不如攻敌必救,或许还能挽回些颓势。”
“可张一尘要是不愿意换怎么办?”
任舟笃定地答道:“他只能愿意。我对他而言不过是掣肘,而徐家对他而言却是一条不可或缺的臂膀。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是个聪明人,一定懂得怎么选。”
“可是事有万一,他要是执意不肯换、甚至下了死手,又该怎么办?”刘佩琼略带些不服气地反驳道,“他早已将你视作心腹大患,或许正要通过他们的死来挫败你的信心。毕竟徐文昭还不是徐家的家主,即使他死了也一样有人能主事,两相权衡,以徐文昭的死换得你一蹶不振,好像也并非不能接受。”
“他一定不会这么做。”任舟眯起了眼睛,“即使他肯,也会有人阻止他。”
“谁?徐文昭的父亲么?”刘佩琼略一思忖,“据我所知,他好像偏爱小儿子多一些,如果徐文昭真的死了,或许正为他免除了‘尾大不掉’的担忧。”
“不。”任舟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是许沉。”
“许沉?”
刘佩琼忍不住惊叫起来,然后又扭过头、以审视的目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任舟,仿佛在确认对方是否在说疯话一样。
任舟当然没有疯。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刘佩琼咽了一口口水,试探着问道:“你说的许沉,是当年死在皇城的那个许沉?”
“他没有死。”
“那我爹知道这件事么?”
“我先前觉得他不知道。但是——”
任舟侧过头,瞥了刘佩琼一眼,淡淡地说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他也是南宫大盗了,就没那么有把握了。”
“为什么?”刘佩琼不明所以,“这跟他是不是南宫大盗有什么关联?”
“在隐介藏形这一道上,令尊可称得上是大宗师。所以我也无法确定,在我对别人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是否就潜藏在四周。”
刘佩琼想了想,忽然狐疑地看着任舟:“你和什么人说了这件事?那位唐小姐?”
任舟没有否认。
“嘁。”刘佩琼翻了个白眼,回身钻进了车厢内,“我累了,休息一会,到了投宿的地方再叫我吧。”
任舟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最终只好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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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任舟正盯着门外呆呆发愣,刘佩琼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回忆。”任舟瞥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去了。
“回忆谁?”
话一出口,刘佩琼忽然有些后悔,连忙改口:“回忆什么?”
“回忆前面几次相见里,哪次是你,哪次又是令尊。”任舟摸了摸嘴巴,眼神有些飘忽。
刘佩琼偏了偏脑袋,饶有兴致地说道:“你不妨猜一猜。”
“前两次在百花苑中的时候,应该都是你吧?”
刘佩琼竖了个大拇指:“对极了。”
“后一次是因为令尊要赴宴,分身乏术,可前一次为什么是你?”
“当然是因为听说过你的大名,所以颇感好奇。”刘佩琼眨了眨眼睛,“才想要看看你是否真有我爹说的那么厉害。”
任舟思忖了片刻,又上下打量了刘佩琼一眼:“既然都是你,为什么后一次你要刻意改换身形?”
“当然是为了在下次不是我的时候不至于引起你的怀疑。”刘佩琼不假思索地答道。
紧跟着,她又露出一种促狭的笑容:“你不会真的相信了‘缩骨功’这样的鬼话吧?”
任舟一怔:“什么意思?”
刘佩琼并不急着答话,反而笑得越发开心,浑身上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缩骨功是假的?”
“当——当然啦——”刘佩琼笑意不止,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没想到,我——我还能骗过堂堂的任舟——任大侠。”
提起“任大侠”这三个字,她笑得更加开怀了,引得一旁的客人频频瞩目。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任舟先是冲着受此打扰的客人们露出了歉然之色,旋即压低了声音问道。
“瞧好了。”
刘佩琼飞快地说了一句,紧跟着把双手垂在了桌子一下。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肩膀忽然变得宽阔了许多,衣服也被撑开了些许,令她看起来倒与任舟印象中那天的身材相去不远。
“机关?”任舟似乎有些明悟了。
“也谈不上机关吧,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说穿了一文不值。”说着话,刘佩琼又动了动胳膊,肩膀也跟着收了回去,然后将一根奇形怪状的物件放在了任舟的面前,“就是这个东西了。”
这件东西以横竖两根木条楔成,竖着的细长些、横着的则较为粗短,其中竖着的木条在微端略有弯曲,除此以外便再没什么特殊之处了。
任舟拿起来端详了片刻以后,又看了看刘佩琼,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东西你平时夹在腋下?”
“不错。”刘佩琼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用起来的时候便把它顶上去、再夹住那个弯曲的地方,不用的时候就放下来。”
任舟先是面露恍然,旋即又有些疑惑:“那你的身高——”
“当然是障眼法了。”刘佩琼放下杯子,“我肩膀上的变化那么显眼,又刻意扳动骨节、发出异响,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这样你就很难发现我脚上的动作了——彼时我正不动声色地踢开原先粘在我脚后跟上的两个木块。”
“佩服。”任舟苦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实在是佩服。像这样的手段,我就算不上当也难。”
刘佩琼颇为自得的笑了笑。
“那你前次被‘南宫大盗’绑走……”
“那是我爹的主意。”刘佩琼把身子往前略倾了倾,压低了声音,“一开始是我不想嫁,后来我爹隐约猜到徐家的狼子野心之后也不想让我嫁了,所以才弄出这么一桩事来,以便名正言顺地退婚。”
“名正言顺?”任舟咂了咂嘴,颇有些不以为然。
刘佩琼一摊手,仿佛十分无奈:“那总归是要有个理由的,还能怎么办?”
“那天晚上我把你救出来的时候,换做令尊去扮南宫了?”
“当然不是,那是我的丫鬟,否则后来也不必走得那么匆忙、生怕跟你再碰面了。”
任舟轻抚着面颊,半晌才露出一抹无奈至极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