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律既担心法兰西应越南之邀,强势返回远东,也担心元奇为了越南而与法兰西达成协议,以至于损害英吉利在东方的利益,同时,他也不希望清国朝廷通过元奇加大对藩属国的控制,毕竟东南亚一带的国家基本上都是清国的藩属国,这会影响英吉利在东南亚的利益。
听的易知足这番话,他勉强笑了笑,道:“阁下应该知道,欧洲奉行大陆均势政策,虽然我国与法兰西关系一直不好,但也不会过份的削弱法兰西的实力,这不利于欧洲的和平。”
“这可不是一个和平的年代。”易知足不想沿着这个话题深谈,为了壮大元奇团练的实力,安南,他是下决心要打的。
顿了顿,他才微笑着道:“咱们换一个轻松的话题,根据《江宁条约》我国开放四个通商口岸,且允许贵国在通商口岸开办工厂,元奇十分欢迎贵国商人前来投资办厂,希望贵国政.府在国内大力宣传,鼓励商人来华兴办工厂,任何工厂我们都欢迎。”
义律看着他道:“对法兰西和美利坚,也是如此?”
易知足颌首道:“法国、美国对于《江宁条约》都有着浓厚的兴趣,我国皇帝陛下也不愿意与两国开战,自然是一视同仁,平等对待。”说着,他一笑,“阁下应该知道,广州有不少美国人,他们对于在广州开办工厂有着极大的兴趣和意愿,法兰西也是如此。
不过,当今世界,论工业之发达,当首推贵国,机器制造、冶金、采矿、纺织、铁路、造船等技术贵国都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元奇极为重视与贵国的合作。”
义律一脸的无语,西方各国都已开始推行工业革命,若是英吉利向东方封锁这些技术,无疑会便宜了美利坚和法兰西两国,若是不遗余力的支持东方推行工业革命,东方这个庞大无比的市场怕是也将丢失。
这是一个艰难的令人头痛的选择,不过想到广州目前的情况,以及元奇与美利坚、法兰西两国的关系,清国工业革命怕是已无可阻挡,略微沉吟,义律才开口道:“作为贵国两百年来的贸易伙伴,为着两国贸易的长期发展,我想女王陛下和伦敦的政要们,都会十分乐意帮助贵国发展工业。”
“这绝对会是一个极为正确的决定。”易知足笑道。
义律话头一转,道:“前些日子,我已正式的书面通知贵国在广州的总督大人,希望能够仿效上海,在广州也开辟一块租界.......。”
“没问题。”易知足爽快的道:“我会极力支持。”说着,他看了梁星源一眼,道:“此番前来,主要还是应新安知县梁大人邀请,前来谈一谈香港岛的租金以及管理。”
一番扯皮,双方最终初步达成一份草议,英方一年支付租金一千银元,中方可在香港岛设立衙署,派驻官员,英方可在香港岛设立议事公局,建立警卫队,宣布香港为自由贸易港,警卫队兵力,包括海陆兵力在内,不得超过三千人,并允许英方舰队临时驻泊等。
一直到乘船离开,关天培才不解的道:“香港岛才多大点地方,爵爷为何允许英夷的警卫队高达三千人。”
易知足闷声道:“总比让英夷公然在香港岛驻军强。”
“无非是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梁星源轻声嘀咕了一句。
“意义不一样。”易知足没与他计较,反而耐心解释道:“警卫队人数再多也是警卫队,与军队性质不一样,这与英方缴纳租金是一个道理,一千银元算得了什么?但有这一千银元,就意味着香港岛还是大清的,这是宣示主权。”
关天培沉声道:“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咱们大清太弱了,割让也罢、强行租界也好,实质上都是丧权辱国!”
“说的是!”易知足赞同道:“只要咱们足够强大,不管是强行租界的还是割让的,都可以收回来,甚至还可以去别国割让和强行租借地盘。”
次日一早,易知足赶回广州,径往长州造船厂,为广东水师落实订造运煤船,为广东水师组建船队,这事刻不容缓,他不仅打算让长州造船厂造船,还打算直接从花旗国购买一批远洋商船,先将船队组建起来。
广东水师分驻广东沿海府县城镇,总兵力二万,而且在虎门驻守重兵,扼守海口,既是广州的一道屏障,也是元奇的一大威胁,此番通过安南鸿基煤矿和运输船队将广东水师与元奇绑在一起,意义不小。
借助运煤船队和在鸿基煤矿务工的水师兵丁家属,不消数年,元奇就能控制整个广东水师,就算水师提督、总兵等高级武将换人,也无法扭转和改变这个局面,除此之外,元奇还能借此笼络高达上十万的广东水师兵丁家属,可以说,借助这个利益链,元奇足以掌控整个广东沿海府县城镇。
当然,此举也有助于安南煤在广东沿海府县城镇的推广使用,提高安南煤的销量,这么大的地盘,即便是生活用煤,手工业用煤,一年的销量也是颇为可观的。
黄昏十分,易知足才回到磊园,洗漱用餐之后,他正准备去后院散步,李旺匆匆来报,“禀爵爷,林大安在外求见。”
林大安这个时候求见,难道有要事?易知足当即吩咐道:“带他去书房。”
进的书房,林大安恭谨见礼,易知足径直落座,道:“有何紧要之事?”
“爵爷,花县有异常情况。”林大安沉声道:“近段时间,花县落第童生洪仁坤伙同他人,创建拜“上帝教”,又称“太平基督教”,在花县官禄埗、五马岭以及莲花塘等地宣教,招收信徒,并有敲砸孔圣人牌位等悖逆之举。”
花县,是易知足特意叮嘱林大安重点监视之县,听闻禀报,易知足皱了皱眉头,道:“洪仁坤?”
林大安连忙道:“此人年方三十,略显高大,有些胖,府试已是四次名落孙山,听闻其落第之后,曾受激而高烧数日,清醒后赋诗一首。”说着,他拱手呈上一个信封。
“手握乾坤杀伐权,斩邪留正解民悬。眼通西北江山外,声震东南日月边。展爪似嫌方路小,腾身何怕汉程偏。风雷鼓舞三千浪,易象飞龙定在天。”
这首诗反意森然,但论格调,顶多也只能算是四五流,易知足缓缓放下手中的信笺,洪仁坤,“拜上帝教”?诗中又反意盎然,这家伙应该就是洪秀全无疑!
略微沉吟,他才道:“这洪仁坤可有其他名字?”
“有,此人又名洪火秀,洪仁坤乃族名,大名。”林大安从容道:“此人凸颧凹目,样貌平平,三十上下,身高微胖。”
洪火秀?听的这个名字,易知足敢肯定,这个落地的童生,必然就是开挖大清第一锨墓土的洪秀全!想不到,这才道光二十三年,洪秀全就已创建了“拜上帝教”。
要不要将这个洪仁坤扼杀在摇篮中?易知足迟疑了下,太平天国起义给大清带来了几乎灭绝性的打击,尤其不能让易知足忍受的是,太平天国起义对江南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数以千万的人口死于这场起义!
缓缓掏出一支雪茄放在鼻端,易知足缓缓将头靠在椅背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雪茄烟的清香浸人肺脾,良久,他才开口道:“将此人以及骨干党羽,一律着人画像,调派专人进行跟踪,随时回报,但切忌打草惊蛇!”
“小的明白。”林大安连忙躬身道。
待的林大安退下,易知足长叹了一口气,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起义,沉重的打击了清廷的统治,却也严重的破坏了大清的经济,给大清造成了无可估量的经济损失,也造成了极大的人员伤亡,仅是这一点,元奇就无法容忍太平天国!
但是,元奇也需要太平天国起义,这会给元奇带来无与伦比的发展契机!当然,这一切都的看元奇的发展速度,太平天国起义是哪一年?1850年还是1851年?距离如今,也就七八年时间,短短七八年时间,元奇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至少,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将太平天国扼杀在摇篮里!
想到这里,他猛然意识到,道光的年代距离终结也不远了,若是记的不错,道光驾崩还在太平天国起义之前,这个时候,京师新一轮的皇位之争,也将陆续的拉开序幕。
他如今有能力参与储位之争吗?有!绝对有!他不仅是元奇大掌柜,更是手握重兵的南洋大臣,而且随时有能力威胁京师的安危!他的支持甚至远胜于京师的九门提督!他若态度鲜明的支持哪位皇子,必然会令道光郑重考虑!
可是,有必要卷入储位之争吗?易知足划了一根火柴点燃雪茄,缓缓的吐出一团烟雾,道光之后是咸丰,也就是皇四子——爱新觉罗·奕詝,这也算是立嫡立长,因为前面的三子皆已夭折,而且奕詝乃是孝全成皇后所生,身份贵重。
而皇位最强劲有力的竞争者,则是皇六子——爱新觉罗·奕訢,当然,其中还有个皇五子,但是,易知足对于这位五皇子却是没什么印象,至于皇七子,现在估计才二三岁,自然不可能争储。
对于咸丰这位短命鬼,易知足自然是没什么好感的,也正是因为咸丰的短命,所以造就了慈溪太后,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咸丰继位,对于元奇而言,无异于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看来,完全没有必要插手皇子的储位之争,一切顺其自然,便是最利于元奇的发展!
元奇团练和广东水师组建的庞大的混合船队浩浩荡荡的征讨安南,不仅引起了广州官员士绅商贾的极大关注,也引起了香港岛和澳门的关注,元奇团练在安南鸿基取得大捷之后继续大规模增兵,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一时间,各种议论四起,有说元奇要一举踏平安南的,也有说元奇团练在安南吃了败仗,所以不得不大举增兵,不过,双方的争议很快就平息下来,因为第一批返回的运煤船队带来了详细的鸿基大捷的情况,而且运煤船队的返回,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
易知足也收到了冯仁轩的详细战报:安南十万大军面对占据地利优势和火器优势的元奇团练,在轮番进攻受挫的情况下,采取了被动的防守,从南到北掘壕设防,以防止元奇团练向红河平原挺进,冯仁轩在海战大获全胜的情况下,全军出击,采取正面诱敌,在沿海则采取海陆配合,从南部突破安南军防线,然后由南向北挺进,势若摧枯拉朽,一举粉碎安南军的围困。
看完战报,易知足大为欣慰,从数百士子中脱颖而出的冯仁轩果然是不负众望,初征安南,就展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干,大清士子,果然是能人倍出!
他正自欣慰,李旺脚步轻快的进来的禀报道:“爵爷,京师急递。”
李旺送来的不是廷寄,而是道光的密旨,就四个字——进京述职。
易知足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进京述职?这是述的哪门子职,身为征讨安南的参赞大臣,这安南的战事才开始,述什么职?身为南洋大臣,四通商口岸驻军根本还没展开,海军招募,也还没落幕,海军学院、军工厂、造船厂什么的如今八字都没一撇,这就让他进京述职?
况且,如今正是海贸旺季,不论是广州还是上海,都事务繁杂,这节骨眼上,巴巴的让他进京述职,是出于什么原因?是朝廷察觉元奇团练在安南扩军了?还是元奇团练在安南大捷,引起朝廷忌惮了?不对,道光的消息不可能如此灵通,应该还不知道安南大捷,真是扩军惹的祸?
对于他来说,京师是祸福难料之地,他是真心不愿进京,但他敢抗旨吗?不敢!至少目前是万万不敢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