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足迎风冒雪疾驰数十里匆匆赶进宫已是下午四点,雪下的越发的大了,天空阴沉沉的,鹅毛一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一路行来,随处可见小太监们在清理打扫路上的积雪。
虽说累的够呛,但他精神劲十足,道光宣召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兆头,他就担心道光将发行纸钞的事情搁置起来,跨进乾清宫,抬首望见道光站在台阶上昂首望天,似乎是在赏雪,他连忙进趋几步,到的跟前正待见礼,道光却摆手道:“地下湿,免礼。”
易知足也不矫情,该行躬身礼,心里却是暗忖,道光何以如此好兴致,居然会有心情赏雪,难不成已有了决断,所以心情轻松下来?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道光抬手指了下漫天的大雪,道:“一场好雪,文人雅士拥炉赏雪,喝酒吟诗,庄户人家欢欣不已,无须担忧开年春旱,朕却是忧心不已,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这场大雪中丧生.....。”说着,他轻叹了一声,道:“进去罢。”
西暖阁里暖烘烘的,乍一进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道光解了披着的江绸玄狐皮端罩,道:“赐坐。”说着坐回炕上,呷了口茶,这才接着方才的话题道:“京师取暖,主要用煤,但这些年来煤价年年上涨,已是数倍于高宗皇帝(乾隆)之时。朕即位以来,每年大雪,京师都要收集不少冻死骨。”
不会又是要元奇捐款赈济吧?易知足略微沉吟才道:“皇上如天之仁,实乃大清臣民之福,山西煤炭储量丰富,晋商对于修建铁路颇为积极,一旦山西修建铁路与京师相连,山西优质煤炭可源源不断的输送京师以及北方数省,必然能够大幅降低煤价。”
道光瞥了他一眼,道:“绵愉的折子已经到了,越南赔偿五百万两白银,但却是分十年之期支付,首期只有百万,填补户部缺口尚且远远不够,今冬酷寒,煤价飞扬,加之黄河大水,京师流民不少......。”
还真是要元奇掏银子赈济?易知足一阵无语,至于惠亲王绵愉的折子,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安南是不可能一手拿出五百万来的,别说没有,就是有,安南也不会如此爽快,也会千方百计的延期支付,以防交了银子还要挨打。
今年黄河大水,河南安徽是重灾区,元奇在上海已经接纳了不少的灾民,但京师也不可避免的涌入大批流民,若是不赈济,几场大雪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不过,就算是要赈济,易知足也不愿意掏银子让朝廷出面赈济,倒不是为了邀买人心,而是担心贪官污吏层层克扣流民的救命钱。
让元奇出银子赈济,他心里多少有些埋怨,京师赌博之风颇盛,若是在京师推行彩票,必然获利颇丰,至少赈济灾民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但一个个偏偏就是反对!
埋怨归埋怨,赈济的事情还的做,不过动不动就让元奇出钱易知足也不乐意,元奇虽然有钱却也经不起如此折腾,再说了,慈善赈济之善事总不能仅靠元奇之力,略微沉吟,他才道:“微臣在京师外城闲逛,见有不少人家设粥棚施舍流民,可见京师有不少乐善好施之官绅士商,微臣恳祈皇上允准,由元奇牵头,在京师设立慈善会募集善款,负责赈济京师流民以及贫寒人家。”
设立慈善会?道光迟疑了下,才道:“这慈善会是长期设立?还是短期?”
“长期。”易知足道:“如今气候异常,灾荒频繁,需要一个长期的慈善机构进行赈济,在无灾荒的丰庆之年,亦可扶助孤寡贫寒之户或是资助建校......。”说着,他顿了顿,“不过,还的恳请皇上允准,慈善会冠以大清皇家之名。”
大清皇家慈善会?道光有些警惕的看着他,这小子不会是打内务府银库的主意罢?见他不吭声,易知足心里暗笑,连忙解释道:“有大清皇家之名,慈善会才能吸引众多富商巨贾入会,才能够保证长期稳定的善款收入,才能长期进行赈济,若是皇上挂会长之名,效果会更好。”
算盘打到他头上来了,这小子还真是胆子不小,不过,这法子倒是不错,道光心里暗忖,这慈善会若真是他任会长,一众富商巨贾怕是得争着抢着入会,不过,他身为天子,兼任个慈善会的会长成何体统?
略微沉吟,他才道:“着皇四子奕詝担任慈善会会长,如何?”
老四奕詝?易知足对他可没好印象,当即斟酌着道:“四阿哥身份尊贵,但毕竟年幼,慈善会不仅是负责京师慈善事宜,今后还要在各省以及各府设立分会,成员复杂,事务繁杂,皇上若不便兼任会长,还另请指派一位德高望重之宗室担任。”
这是遍及大清的格局?道光没料想到易知足随意提及的这个慈善会规模还会如此之大?老四奕詝不合适?这会长不过就是担个空名而已,有什么不合适的?是担心卷入储位之争?略微沉吟,他才道:“那就让定郡王载铨担任这慈善会会长,如今天气严寒,赈济之事刻不容缓,你先办理此事。”
从乾清宫出来,易知足一肚子郁闷,道光居然只字未提发行纸钞之事,着他巴巴的顶风冒雪赶回京师居然是让元奇出银子赈济京师流民,发行纸钞一事难道真会被搁置起来?
这事道光不提,他也是憋着劲不提,如今朝廷缺银子,户部有数百万两窟窿要填,回头他再拟一份海军军港建造计划,军械弹药采购计划,看看道光是否还能够沉得住气?
出了宫,他径直前往宗人府寻找载铨商议筹办慈善会以及赈济事宜,慈善会倒是可以从容筹划,但赈济流民之事却诚如道光所言,刻不容缓,迟一天不定就会多死几个流民,这天气实在太冷了。
载铨是宗人府宗令,也是皇族宗亲一系的领军人物,他是贝勒奕绍之子,乾隆的四世孙,十六年承袭定郡王,先后担任御前大臣,正黄旗领侍卫大臣,礼部尚书、工部尚书、总理行营大臣,十九擢升为宗人府宗令,由他担任大清皇家慈善会会长,虽说不是太适合,但总比奕詝强。
阜成门外大街,宗人府。
宗人府是一个颇为超然的机构,也是一个特权机构,专门管理皇家宗室事务,宗人府宗令,由亲王、郡王之中选充,左右宗正,由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内选充。下设有经歷司、左右二司、银库、黄档房、空房、左右翼宗学、八旗觉罗学等机构。
首要职责是掌管皇族属籍,纂修“玉牒”(皇家族谱),凡皇族生儿育女,继嗣、婚嫁、封爵、授职、升调、降革及死亡,都要报宗人府,宗人府根据各族呈报的材料,造册登记汇存档案
宗人府包办皇族事务,由于京师地方行政、司法、监察机关——顺天府衙门、五城巡城御史衙门、五城兵马司指挥衙门均无权办理涉及宗室、觉罗的民事、刑事案件。遇到宗室觉罗触犯刑律,只能移送宗人府,由宗人府会同刑部办理。
身为宗人府宗令的载铨在宗室觉罗之中的威望自然也就不小,否则也难以成为皇族宗亲一系的领军人物。
易知足在宗人府大门外下了马,递了名贴进去,很快,载铨就亲自迎了出来,一见面他就满脸亲热的笑道:“国城今日怎的有暇前来我这里?”
“自然是有好事。”易知足拱手笑道:“算是投桃报李罢。”
易知足着他能够有什么好事?是关于元奇发行纸钞的事情?载铨一头雾水,亲切的道:“进屋说,这大雪天难为你亲跑一趟。”
两人进屋,待的易知足将筹办大清皇家慈善会的事情一说,载铨大为欣喜,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他是真没想到易知足的回报来的如此之快!
略微沉吟,他便斟酌着道:“筹建慈善会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赈济流民之事却是耽搁不得.....。”
一路过来,易知足都在琢磨这事,当即便道:“元奇可以先垫付一部分银子,先赈济,同时组织人手在京师募捐,借着募捐赈济的机会,先将慈善会的架子搭起来。”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既然是大清皇家慈善会,得招募一批有乐善好施的宗室觉罗子弟,一应赈济事宜,也最好是让他们亲力亲为。”
这不是什么难事,京师里一天到晚闲的发霉的黄带子红带子一抓一大把,载铨当即大包大揽的道:“此事国城尽管放心,宗室觉罗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在下可的先将丑话说在前面。”易知足正色道:“一应粮食、被服、煤炭、药材之类的赈济物品不论是价格、数量、质量,元奇都会安排人调查和查账,赈济灾民的数量亦会进行统计,若是有手长的,或者是借机中饱私囊的,宗人府不严惩,元奇可不依。
一众宗室觉罗子弟可以不来,来了就的实心实意踏踏实实的做事,而且他们做的是义工,没有报酬可拿,慈善会的制度和章程,在下随后就会拟定,一应事宜都按章程来,这事不仅是为皇上分忧为朝廷解困,也关乎皇家脸面,做的好,皇上必然有赏。”
“国城放心。”载铨笑呵呵的道:“能入慈善会,这是给他们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他们哪会不珍惜?再则,敢坏我宗人府宗令好事的,不消国城吭声,本王自会严惩!”
接下来几日,易知足忙于赈济流民事宜,白日里忙着见人说事,晚上忙着草拟慈善会募集善款以及赈济的各条制度,几乎没时间惦记发行纸钞的事情,而道光也是一连数日未曾宣召,似乎是有意将此事搁置下来,这让他心里颇为不安。
略微令他欣慰的是,赈济流民之事进展顺利,载铨挑选的十多个宗室觉罗子弟都还尽心尽力,各自从府中抽调了大批得力的人手,在不缺银子的情况下,将赈济流民的差事开展的有声有色。
大清皇家慈善会的名头也随着赈济事宜的铺开传扬开来,在几位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国公率先响应捐款入会的带动下,京师不少富商巨贾纷纷慷慨解囊捐输善款以求得到一个慈善会会员的名头,这不仅是行善积德,更有机会结交京师权贵,如此好事,稍有点眼里劲的都不愿意错过,在捐款的同时,他们还各自派遣家中年轻子弟进入慈善会做义工,以期能与那些个宗室觉罗子弟结下情分。
短短不过五日,慈善会就轻而易举募的善款四十万两百白银,一应赈济事宜不仅安排的井然有序,而且十分周到细致,远比以往地方官府的赈济高效和实在,除了流民受益,京师大多贫寒之户也得到救济,一时间京师内外,好评如潮。
转眼便是腊月十七,这一日,易知足在外城一直忙碌到黄昏才返回府邸,一进门,总管唐有亮便迎上来禀报,“卓部堂前来到访。”
卓秉恬来了,易知足心里一喜,随即问道:“就他一人?”卓秉恬几次来都带着奕訢,没见唐有亮提及奕訢,他才有此一问。
“回爵爷,卓部堂是独自来的。”
略微洗漱了下,易知足才去见卓秉恬,见面叙礼后,他便试探道:“朝廷何时封印闭衙?”
“钦天监已测定好日子,腊月二十。”卓秉恬说着一笑,“国城可是忧心发行纸钞之事?”
点了一支雪茄,易知足才道:“皇上似乎有搁置此事的意思......。”
“非是搁置,而是在等待恰当的机会。”卓秉恬缓声道:“此事争议大,影响亦大,估摸着皇上也有些举棋不定,我草拟了一份折子准备明日递上去,国城应该也准备好了折子吧?一并递上去,争取年前大议一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