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国,马关。
马关地处倭国本州岛西南端,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港口,马关海峡就是因马关得名,马关海峡自古便是倭国兵家必争之地,清国海军在攻占马关海峡之后,就在马关驻扎重兵以控制马关海峡,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马关得以幸免,未被新六军付之一炬。
虽说马关港口城池得以保存,但却极少能看见一个倭国人,随着后继部队的陆续进驻,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一座大军营。
肖明亮带着一帮军官将马关里里外外都逛了个遍,却始终没有找到春帆楼,这让他很是郁闷,马关春帆楼是易知足点名的谈判地点,但却压根就没这样一个地方。
待的下面回报确实没有什么春帆楼,肖明亮瞥了郭仲牟一眼,道:“春帆楼会不会是什么古迹?”
“没有这个古迹。”郭仲牟肯定的道:“我已让人详细的调查了解过,不存在春春帆楼这样一个古迹。”
“这就奇怪了,大掌柜不曾来过倭国,又是如何知道春帆楼的?”肖明亮自言自语的道:“总不能回报大掌柜,没这么一个地方罢?”
“这不是什么难事。”郭仲牟微笑着道:“选定一个适合谈判的地方,赶制一块春帆楼的匾额就是。”
“只能是如此了。”肖明亮点了点头,道:“给福冈发电,着他们赶制一块春帆楼的匾额,记住,要倭文,写成汉文就露馅了。”
三日后,又幕府老中酒井忠惇、稲叶正巳领队的倭国谈判团抵达马关,船队在港口靠岸,见的港口停泊的战舰以及岸上军容齐整军姿挺拔装备精良火器的清国官兵,倭国谈判团上下人等无不战战兢兢,低眉垂手,恭谨万分。
一路前来,他们听闻了太多长州藩的惨状,清军所过之处,犹甚于蝗虫过境,所有城池城镇村庄尽数被焚毁,军民伤亡也是极为惨重,整个长州藩人口十不存一,如此惨烈的战争对于倭国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眼下进入清军大营,由不得他们不战战兢兢。
易知足稍后两日才抵达马关,直接住进了春帆楼——背山临海规模颇大的一家旅馆,肖明亮之所以选择这里不仅是因为这里风景优美,视野开阔,更是因为这里地势较高利于防护周全,赴倭册封的钦差邵亨豫遇刺身亡,他不敢不小小心谨慎,易知足若是在倭国遇刺,他可就是百身莫赎了。
对于春帆楼,易知足是只闻其名却并未光临过,但见的是一家旅馆的格局不由的有些起疑,他记得很清楚,这春帆楼不是旅馆而是一家酒馆,寻了个没人的机会,他才问肖明亮,“这春帆楼的匾额似乎是新做的?”
听的这话,肖明亮不敢之再隐瞒,连忙道:“不瞒校长,学生寻遍全城内外,也不见春帆楼踪迹,无奈之下只得自作主张......。”
难不成春帆楼现在压根就还没有?易知足没多在意,摆了摆手,“不错,还知道临时变通。”
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肖明亮暗松了口气,道:“校长,学生与倭国的两位领队的老中接触了一下,长州藩的覆灭对他们震慑不小......。”
杨秀清的新六军在长州藩肆意烧杀掳掠之事易知足有所有耳闻,听的这话,他点了支烟,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眺望着狭长的马关海峡,半晌才问道:“知道征倭总指挥为什么不用燕扬天吗?”
肖明亮心里一紧,连忙道:“学生愚钝。”
“征倭之战,杀戮太重,他不适合,他太爱惜羽毛。”易知足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在肖明亮耳里却是感觉到一股压抑,这可不是什么好话,爱惜羽毛珍惜名声,那是文官们的毛病,元奇新军上下一直以来贯彻的则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和‘一切行动听指挥。’
他一个激灵,连忙立正,朗声道:“学生就是校长手中的枪,指那打那,绝对服从命令,毫不含糊。”
易知足转过身来看向他,道:“招安杨秀清部并令其部为征倭前锋,就是要纵容其部烧杀掳掠,此番征倭,不只是亡其国,还要灭其族,你若心有不忍,我可以临阵换帅。”
听他连临阵换帅的话都说出来了,肖明亮心里一紧,连忙朗声道:“慈不掌兵,学生定不会辜负校长厚望。”
微微点了点头,易知足话头一转,“赴倭册封的钦差邵亨豫遇刺之事可调查清楚?”
“回校长。”肖明亮连忙道:“护送钦差前往京都的五艘战舰已经返回,如今就停泊在马关......。”
看来这事够复杂,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将他们叫来,顺带将奕譞、奕增也请过来。”
很快,奕譞、奕增两人就进了房间,易知足也不客套,径直道:“我想了解下钦差遇刺一案的详细情况,二位想必已经听过来,陪我再听一遍。”
听的这话,奕譞含笑道:“知悉镇南王要来,也就没急于向朝廷禀报......。”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朝廷对此事似乎并不上心。”
“并非是不上心。”奕譞连忙道:“事关系重大,不弄明白原委,朝廷也不好决断不是。”
肖明亮早就料到易知足必然会第一时间过问此事,是以早就让阿克敦、张富贵两人在外候着,奕譞话才落音,就听的两人在外朗声禀报,进来之后,见的屋子里的情形,阿克敦不由的有些紧张,张富贵却是因为见到易知足而有些激动。
待的两人敬礼之后,肖明亮简单的做了介绍,易知足冲两人点了点头,和煦的道:“无须拘束,将当时的情况详细说说。”
见的易知足态度温和,阿克墩稍稍放松了些,当即便一五一十的将那晚的情况详细叙述了一遍,张富贵则是做了些补充。
听完之后,沉吟了一阵,易知足才道:“多度津港夜袭,倭国人不仅是想刺杀钦差,也想烧毁护送舰队,将护送官兵一网打尽?”
阿克敦点头道:“王爷明鉴,确实如此。”
“有人泄露了行程安排,倭国人才能在多度津港预做埋伏。”易知足说着看向肖明亮,“这事可有调查?”
“回校长。”肖明亮连忙道:“北洋水师负责护送钦差,其行程安排,学生并未过问。”
奕增颌首道:“确实如此,护送舰队行程是由末将和倭国的胜海舟商议制定,并未外泄。”
“王爷。”张富贵连忙道:“我们事前也并不知道具体的行程安排,倭国人至少要提前两日才能准备的如此缜密。”
易知足道:“胜海舟已死?”
“是。”阿克墩连忙道:“胜海舟死在钦差住的房间......。”
“还有——。”张富贵补充道:“倭国的刺客身手不凡,咱们前前后后伤亡了六十三人,”最终也没能找回钦差大人的首级,最后迫不得已放火烧山。”
“你们先下去罢。”易知足缓声道,待的两人告退,他才看扫了几人一眼道:“看来,泄露行程安排的只能是倭国人,胜海舟一死,这事短时间内怕是难查清楚。”顿了顿,他接着道:“此事,国内各大小报纸必然会报道,需要进行正确的舆论引导。”
奕譞自然听的明白这话的意思,当即便道:“镇南王放心,本王会如实向朝廷禀报。”
“如此甚好。”易知足颌首道,虽然已经发电报敲打慈安皇太后,但易知足还是有些不放心,特意当面询问并叮嘱,就是避免出现什么意外,奕欣和肃顺想攫取兵权,他自然是乐意相助,毕竟这更利于推动朝廷顺利实行宪政。
奕增瞥了奕譞一眼,犹豫了下才道:“有件事,末将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也算是我的老部下。”易知足含笑道:“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尽管直说。”
奕增在南洋海军呆的时间不短,那时候易知足担任南洋海军提督,确实算的上是老部下,听的这话,他笑了笑,道:“那属下就放肆了。”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新六军在讨伐萨摩、长州两地之时,肆意屠杀平民,规模之大,令人发指,一旦传回国内,势必严重影响征倭大军的声誉,可能也会有碍王爷的声誉.......。”
“将亚洲地图挂起来。”吩咐了一句之后,易知足才缓声道:“堂而皇之的理由,萨摩长州两藩组建有由平民构成的奇兵队,据新六军汇报,屠杀的是奇兵队。”
见他如此护短,奕譞不由的暗自腹诽,奇兵队和平民能够没有区别?他是朝廷明谕天下的平倭大将军,他可不想背上一个‘人屠’的恶名,不过,他不想与易知足把关系弄僵,这才让奕增开口。
略微沉吟,他才讪笑道:“镇南王就一点不在乎自己的清名?当年白起不过是坑杀四十万降卒便落得一个‘人屠’的恶名......。”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语带讥讽的道:“你们爱新觉罗家族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当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那股子狠劲都哪里去了?”
听的这话,奕譞一张脸登时胀的通红,却是无法辩驳,好在地图已经挂了起来,易知足懒的理会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点着道:“如今是海洋时代,西洋各国正争先恐后的发展海军。
大家看看,从北美洲的阿拉斯加到亚洲的勘察加半岛,再到倭国,琉球、台湾、吕宋、爪哇、暹罗、缅甸,除了倭国,其他地方尽数已纳入我大清疆域。
如果说,西洋各国日后欲对我大清不利,倭国无疑是一个最好的跳板。如今倭国已经清醒的认识到闭关锁国的危害,意图推翻幕府效仿西洋,发展工业,对外开放,若如得逞,西洋各国必然会蜂拥而来,积极支持。
为了杜绝出现这个情况,我们现在必须将倭国牢牢的控制在手里。倭国距离京津很近,如果倭国落入西洋各国之手,或者是倭国本身快速崛起,将对京津构成巨大的威胁,其危害远甚于东南亚和南洋两省。”
奕增沉吟了下才道:“倭国和朝鲜,可是有什么不一样?”
“问的好!”易知足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倭国和朝鲜有什么不一样?我告诉你们,倭国有一半以上的百姓都识字,就连妇女也有将近二成识字。”
听的这话,奕譞、奕增不由的面面相觑,肖明亮则是犹如当头棒喝,瞬间就反应过来为什么易知足要亡其国,灭其族了,如此高的识字率很难进行同化融合,要想长久占据倭国,必须灭其族!
“国家和民族的利益高于一切!”易知足沉声道:“背负一个‘人屠’的恶名又算什么?你们该不会指望倭国人为你们立碑树传吧?”
次日上午,与倭国的谈判正式开始,不过,易知足没有参与,而是让奕譞这个名义上的平倭大将军领队与对方谈判,当然,奕譞只是傀儡,真正主导谈判的是赵烈文。
双方寒暄见礼之后坐上谈判桌,赵烈文也不回废话,径直将早已准备好的谈判草案人手发了一份,看过草案,倭国的谈判代表人人面如死灰,奕譞等人也看的心惊肉跳。
草案提出的条件很苛刻,甚至可以说苛刻到了极点,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草案提出的条件很简单,就三点,割让四国岛以及长州、萨摩、肥前、福冈四藩,赔偿战争军费白银三亿两,倭国外交必须受大清支配。
酒井忠惇掏出手帕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艰难的道:“这条件不是我国不愿意接受,而是无法接受,这等若是割让了三成的领土,三亿两白银赔款,纵然是倾其所有也赔付不出来,至于外交,倒是可以接受。”
听完翻译,赵烈文不急不缓的道:“我想诸位应该很清楚,我国赴倭册封钦差在重兵护送的情况下依然在贵国境内遇刺身亡这一事件的性质有多恶劣,如果谈判失败,会是什么后果,诸位应该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