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风和日丽,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对于冬季的上海来说这是难得的好天气,一艘庞大的仿佛一巨型纺锤般的飞艇缓缓的升上天空,越飞越高。
穿着厚长呢大衣的易知足仰着头一脸担心的望着越升越高的飞艇,他担心的是乘坐在飞艇内的大小子易正德,没人比他更清楚飞艇出事故的几率有多高,不过尽管担心,他也没有阻止大小子登上飞艇,有些事他根本阻止不了,还不如索性放开手。
眼见的飞艇越飞越高越来越小,易正行一脸担忧的轻声道:“那么高,降落伞能不能保证安全?”
“使用降落伞必须达到一定的高度才能保证安全。”易知足宽慰他道,降落伞虽说还是新奇的玩意,但在上过世纪末法国人就发明了降落伞并且成功从六百米高的热气球上成功降落,只不过没有得到广泛的推广而已,毕竟热气球和飞艇的应用并不广泛。
倒是这段时间被普鲁士围困的巴黎频频的使用热气球传递信息或者是携带人从巴黎突围,不过,却没听闻使用过降落伞。
因为关心易正德的安全,易知足在元奇尝试制造飞艇的时候就开始命人设计制作降落伞,在尝试之后,又刻意的制定了跳伞训练,不过从飞艇上跳伞,今天却是首次尝试,说实在的他心里也是捏着一把汗。
飞艇在上升到六百米的高度就停止了继续上升,随即四个小黑点相继从飞艇上跳下,很快,四个降落伞就在空中展开,宛如四朵白云一般冉冉下降。
上海内外原本就有不少人关注着飞艇,毕竟飞艇在大清还是稀罕物事,而且爱好热闹也是国人天性,当看到飞艇上落下四把伞,而且伞下面吊的是活人,整个上海都沸腾了,人们或者是爬上屋顶或是到阳台上或者是赶往视线开阔的地方亲眼目睹这一从来没见过的西洋景。
英吉利驻沪领事馆二楼阳台上,英吉利驻华公使威妥玛举着望远镜追随着那四顶降落伞,他也是头一遭见识到这降落伞,不过却并没放在心里,热气球和飞艇本身并不具备多大的实用价值,这降落伞自然也不存在多大的价值。
不过,上海这些年各种新发明层出不穷,却是给了他不小的压力,这两年欧洲动荡不安,美利坚经济萧条,元奇以提供优厚的报酬和巨额的研究经费吸引了不少科技人才,上海各类研究所人才济济,展现出了巨大的活力,直追伦敦巴黎。
巴黎,普法这一战,巴黎怕是没个十年二十年难以恢复以前的兴盛,如今的上海可能是仅次于伦敦了,甚至在很多方面,伦敦也远远及不上上海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暗叹了一声,普法战争的结果已经注定,德意志的统一已经无法阻挡,一个比法兰西更为强大的欧陆霸主正在强势崛起,欧洲只怕会再度陷入无休止的战争之中,以清国这三十年的发展速度,只怕很快就会赶超欧洲,如此一个庞大的东方帝国,对欧洲,对英吉利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威妥玛转过身走回房间道:“请进。”
驻沪领事李维海推门进来,递上一份电报道:“阁下,甘肃的战事已经平息了。”
看了一眼电报内容,威妥玛轻叹了一声,“有了电报和铁路,尤其是元奇新军的存在,清国已经不可能再出现类似太平天国那么大规模的内乱了。”
略微沉吟,他才放下电报,道:“元奇在青岛建造铁甲舰和新式火炮的情报还没收集到?”
“没有。”李维海微微摇了摇头,“元奇对于青岛的防范十分严,没办法接触。”说着,他试探着问道:“普法战争快结束了?”
“应该快结束了。”威妥玛道:“普军使用五百门重炮对巴黎实施轰击,法北方集团军在圣康坦附近失利,东方集团军又在贝尔福附近遭到失败,处境艰难,应该支持不了多长时间。”
李维海斟酌着道:“以阁下判断,普法战争结束后,帝国会否向清国宣战?”
缓缓摇了摇头,威妥玛才道:“如果清国爆发大规模的内乱,或许还有一点可能,目前这种情况下,完全没有可能,清国的战略纵深太大,战争潜力之大也超乎想象,而且随时能威胁印度的安全,帝国不可能向清国宣战。”
祺祥腊月初六,在巴黎被围困长达四个月之久后,法兰西第三共和国与普鲁士签订关于巴黎投降的条约,初八又签订了停战协定,巴黎要塞大部分炮台连同火炮和弹药移交给了德军,赔款2亿法郎。普法战争正式结束。
初十,易知足才收到法兰西投降的电报,看着赔款只有两亿法郎,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普法战争,法兰西战争赔款五十亿法郎,这一点他记的十分清楚,怎么会变成两亿?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
见他神情有异,赵烈文试探着道:“可是觉的有甚不妥?”
易知足哂笑道:“普鲁士居然只索要两亿法郎的赔款,似乎太仁慈了些。”
对于元奇来说,这应该是好事啊?赵烈文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元奇购买了数额巨大的法兰西国债,战争赔款自然是越少越有利于法兰西偿还国债,哪里还有嫌弃陪少了的道理?略微沉吟,他才道:“大掌柜可是担心法兰西迅速恢复强大?”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一笑,“德意志要称霸欧洲大陆,哪会轻易让法兰西恢复,这事无需咱们操心,该操心的是德意志。”顿了顿,他吩咐道:“问问交易所,看看法国国债是什么情况?”
法兰西战败投降可以说是预料之中的事,反倒是两亿法郎的战争赔款多多少少有些出乎人们的预料,虽然普法战争持续的时间不算长,但战争规模却是一点不小,普法双方参战兵力分别是55万和50万,伤亡也不小,作为胜利一方的普鲁士伤亡都超过十万。
两亿法郎不是小数,但相对于如此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来说,却着实有些不够看的,消息一传开,法兰西债券价格不跌反升,稍稍有点眼力劲的都能判断出,面对数额不大的战争赔款,法兰西新政府为了信誉有可能不会拒绝承认之前发行的国债。
正是基于这个判断,开始有人冒险大量的吃进价位极低的法兰西债券,不过大半年时间,因为法兰西在战场上一败再败,而且还换了政府,法兰西债券在欧洲几大金融中心的证券市场上一路暴跌,现在的实际价值只相当于票面价值的25%,一旦法兰西新政府承认偿还,一转手就是四倍的利润,巨大的利润足以让不少经纪公司和投机商冒险。
一时间,法兰西债券成了各大金融中心证券市场上的抢手货,价格一路反弹,上海证券交易所也是一样,原本无人问津的法兰西债券从四点五元的价格一路上扬,很快就突破了六元的关口。
下午一收盘,霍启正就匆匆进了镇南王府,进了书房,见礼之后,他便径直道:“大掌柜,目前法兰西国债涨势良好,市面上流通的数额却并不多,咱们是否有必要抛出一些,一则是激活市场,另则也回收一些资金。”
因为害怕法兰西国债砸在手里成为一文不值的废纸,在元奇以三成的价格公开大额收购时,绝大多数人都将原本持有的法兰西国债抛了出去,而元奇的公开收购也仅仅只持续了半个月时间,消息传开,在最后两过交易日时,不少一直观望的人也经受不住煎熬抛了手里的筹码,市场上流通的筹码已经不足两成。
略微沉默,易知足才开口道:“如果确定法兰西新政府会按照票面价值回收这些债券,你还坚持抛出吗?”
霍启正跟随易知足也已经有些年头了,多少能揣摩一些对方的心思,闻言笑道:“大掌柜素来不屑与小民争利,此番操纵,获利也有三成,抛出一些也无妨。”
“那就陆续抛罢。”易知足笑道:“也别抛多,最多抛个两成就够了。”
只抛两成?霍启正有些意外,当即试探着道:“大掌柜可是打算维持高位?”
“能维持多高的价位?”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超过票面价值的五成,就没多少人勇于冒险了,这毕竟是有着莫大的风险,需要足够的利润才能刺激他们冒险。”
顿了顿,他吩咐道:“给胡雪岩发份电报,叮嘱其在票面价值四成至五成的价位抛售,能抛多少是多少。”
听的这话,霍启正一愣,如果说在国内抛售是为了让利以凝聚人气培养市场,那么在欧洲抛售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有那么好心罢,究竟是对法兰西新政府承认回购国债不放心?还是法兰西国债还会有反复?
犹豫了下,他才有些迟疑的道:“不会是还有反复罢?”
“肯定还会有反复的。”易知足的语气十分笃定,虽说目前签订的巴黎停战协定,普鲁士只索要二亿法郎的战争赔款,但他肯定自己对赔款数额不可能记错,五十亿法郎,而且还有领土割让,这是不可能记错的。
次日上午,交易所一开门大厅里就挤满了人,每当有行情时,交易大厅都会变的十分热闹,对于众多的经纪公司,经纪人,投机商来说,每一波行情都是机会,法兰西国债强劲反弹,二、三倍利润的预期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一开盘,当看见有小额的法兰西国债抛售时,整个交易大厅顿时都躁动起来,毕竟昨天法债涨势虽好但成交量却并不大,手中持有筹码的都惜售,而且瞧着涨势,现在只要能够吃进就是稳赚不赔,当然,这是指短期内。
毕竟有买有卖才更能凝聚人气,随着陆续的小额法兰西国债的抛出,整个交易所的气氛都变的热烈起来,法债的价格也稳步的上扬,到的下午收盘时,价格已经涨到六元五。
相比起上海法债的涨幅,伦敦金融城的法债涨幅更大,面值一百的法债从二十五的价格一路飙升,突破四十之后涨势才缓慢下来,到的收盘时已经涨到四十五,差不多涨了一倍。
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色当惨败和梅斯被围法军投降之后,法兰西正规军可以说是损失殆尽,但却能临时硬拼凑出军队,在没有盟友支持的情况下,在缺衣少食、缺乏训练,气候恶劣的情况下,居然能维持士气和德意志联军激战数月,并给德军造成巨大的伤亡。”
燕扬天神情严肃,声音也有些低沉,“如果梅斯的法军不投降,如果法兰西能够上下一心,如果巴黎不频频起义,战争可能还会持续下去,法兰西也不会输的那么惨,这是一个令人肃然起敬,有着极高的爱国热情的民族。”
易知足抽着烟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巴黎围城四个月,欧洲各国没有一个伸出援助之手,这何尝不是法兰西的悲哀?在这种情况下,尽早结束一场注定无法挽回的战争,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顿了顿,他接着道:“尽可能的收集这场战争的所有资料,仔细整理,总结普法两国在这场战争中的得失。”
“学生明白。”燕扬天连忙应道。
略微沉吟,易知足斟酌着道:“外交对于战争有着极大的影响,普鲁士在三场统一战争中所展现出来的外交手段着实是可圈可点,法兰西之所以输地如此惨,跟外交上被孤立有着很大的关系,总参谋部应该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汇同研究。”
“学生遵命。”燕扬天微微欠身道,顿了顿,他试探着问道:“听说总理衙门要迁往京师?”
易知足点了点头,“不错,迁往京师与外务部合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