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兵权名义上是一分为二,京师卫戍部队、盛京军区和北洋水师是以八旗新军为主,原本是掌控在慈安皇太后手里,如今则是掌控在内阁总理恭王奕?手上,以元奇新军为主的海军陆军则是掌控在易知足手里。
元奇新军不仅是规模数倍于八旗新军,装备以及战力,两者也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一统兵权,自然是以元奇新军为主,换句话说,要一统兵权,必须易知足点头,而且这个最高军事统帅,非易知足莫属。
兵权长期两分,不利于军队的建设发展也不利于国家的稳定,易知足也不是没有想过一统兵权,但立宪时日尚短,还没能完全的完成过渡,他担心操之过急反而会生出乱子,因此采取的最稳妥的法子——掺沙子,扶持积极支持立宪的满人将领上位。
这次一部分西北军出现叛乱,确实是一个整合部队的契机,不过,诚如肃顺所言,一旦整合,必然要名正言顺,这等于是逼易知足入阁任职。
赵烈文看了他父子俩一眼,道:“肃顺对于大掌柜的秉性知之甚深,清楚大掌柜不可能入阁任职,他应该是希望行之入阁统掌兵权。”
易知足看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不妥,行之军中资历浅更无威望可言,不足以统揽兵权,尤其是目前这种情况。”顿了顿,他接着道:“行之入阁是必然,更适宜做协理大臣。”
赵烈文试探着道:“那兵制之事就再拖几年?”
“也不宜拖了。”易知足道:“西北军部分官兵叛乱,性质极为恶劣,影响也坏到极点,清肃之后,全军要进行学习整风,正好借此机会一统兵权,建立规范的军事制度。”
易正行有些意外的道:“父亲是......同意入阁任职?”
“闲散惯了,耐不得繁琐羁縻。”易知足道:“就按照立宪制国家惯例,由内阁总理实际掌控军权。”
听的这话,易正行不由的一愣,这是要拱手将兵权交出去?按照之前商议的,肃顺应该会任两届内阁总理,一旦定下名分,可用的手段就多了,几年下来就能实实在在的掌控兵权。
赵烈文道:“内阁总理实掌军权名正言顺,利于一统兵权,再则,日后行之组阁,接掌兵权也顺理成章,不过,却是有些早了,风险有些大。”
易知足不紧不慢的道:“依照制度,规定内阁总理实际掌控军队,但能不能实实在在的掌控,是能力问题。”
顿了顿,他接着道:“军队是战争机器,因此,军队的指挥体系必须组织严密,功能健全,结构合理,关系顺畅,运转灵活,而且还必须精干高效。
为此,我反复的考虑过,目前的军事指挥体系还很不够完善,我觉的应该单独设立一个国家安全委员会,一正主席,六副主席,委员若干,由内阁总理担任主席。
安委会下设其七大直属部门——总参谋部、总后勤部、装备发展部,训练管理部,国防动员部,纪律督查部,规划审计部。
八大战区,将各省军区按照地域合并为八大战区,东北、西北、华北、江南、川藏、云贵、南洋、西南。
陆军部、海军部、武警总部以及各军事院校,各省兵工厂,都直接归属安委会管理......。”
见他侃侃而谈,易正行暗自惊讶,很显然,这不是信口开河,而是在借鉴西洋强国的军事深思熟虑的结果,对方应该是早就开始着手考虑如何建立一套完善的军事指挥体系。
赵烈文却是暗自叹服,虽然只是听了个大概,但从框架上就可看出,这个指挥体系不仅是集权,而且分工细致,层次分明,并且相互交集利于制约,更是把军校和军工厂都囊括了进去,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对于这个指挥体系,易知足还真没花多少心思,纯属是拿来主义,这是后世很成熟的指挥体系,不过,他记的不是很全面,多少花了点心思补全,其实早在立宪之初,他就已经草拟了这个制度。
这个制度虽说是高度集权,但也不是什么人做这个安委会主席都能掌控实际兵权的,驾驭不了几个副主席和一众委员,就不可能实实在在的掌控兵权,至少有他在一日,是无须担心肃顺掌控兵权的。
南美洲,秘鲁,卡亚俄港。
卡亚俄港与秘鲁都城利马相连,是秘鲁最大港口,由西班牙人建于1537年,早期是西班牙掠夺金银财富的起运港,也是欧洲大陆前往美洲的必经港口,由于战略位置重要,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海盗和外国势力竞相争夺的要地。
秘鲁立国之后,卡亚俄港就成为了秘鲁海军的摇篮,卡亚俄港门户,天然屏障——圣罗伦索岛,就是秘鲁海军最重要的基地之一,前来南美调停三国战争的大清海军舰队就驻泊于此。
对于前来调停的大清海军舰队,秘鲁人自然是热忱欢迎,为此将岛上最好的一栋充满了西班牙风格的建筑让出来作为清国海军舰队的临时指挥部。
参谋长郭仲牟拿着一份电报满脸兴奋的走进挂满地图的指挥部,“老载,上海回电了。”
正在看地图的载钊头也不抬的道:“同意了?”在他看来,同意向智利宣战,应该是毫无悬念。
“同意了,不过,必须速战速决,西北的情况似乎不太好。”郭仲牟说着将电报递了过去。
西北的情况不太好?载钊抬起头来接过电报,西北军叛乱他自然是知道,不过压根就没当回事,在他看来,平定西北之乱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如今朝廷在西北的根基早已不是以前可比,况且西北还通了铁路。
看过电报,载钊阴沉着脸没吭声,速战速决还是说的好听的,实则是要求毕其功于一役,一战定乾坤,打残智利。
智利海军并不弱,甚至可以说是海军强国,由于缺乏陆地的战略纵深,智利一直立足于发展海军,加上卖矿有钱,智利的海军原本就颇具规模,这两年又得到英国的大力支持,连续向英国购买战舰,作为主力战舰的铁甲舰如今已多达二十艘以上,说是海军强国那是半点也不勉强。
当然,这般规模的海军舰队也就只能在南美称雄,与大清海军舰队相比那无疑是天壤之别,仅是他们这支东海舰队就足以一战覆灭智利的海军。
但问题是,人家知道大清海军舰队的战力和底细,两次南非海战,大清海军已是名声在外,人家会傻乎乎的用鸡蛋碰石头?
毕其功于一役?只怕连智利舰队的影子都看不见,他敢肯定,只要大清舰队一出港,智利舰队就会出海跑的无影无踪,凭借着对周边海域的熟悉了解,人家大可跟你在海上捉迷藏,他们总不能长期驻守南美罢。
见他阴沉着脸不吭声,郭仲牟点了支烟,闷声道:“智利不会跟咱们硬碰硬,速战速决,几乎没有可能,不过,咱们东海舰队好不容易捞到一次露脸的机会,总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况且校长的意思也很清楚,打!打残智利!”
顿了顿,他接着道:“能不能攻其必救,逼迫智利海军与咱们死磕。”
“你是说攻打其都城圣地亚哥?”载钊说着缓缓摇了摇头,“这不现实,咱们也没这个能力。”
智利濒临太平洋,其形状就象是一条二指宽的长布条,长而狭窄,几乎没有什么战略纵深可言,这也是智利致力于发展海军的缘故,首都圣地亚哥并不濒海,而是坐落于国境中部,距离最近的海港瓦尔帕莱索港一百公里左右,有内河相连。
“瓦尔帕莱索港是圣地亚哥的海上门户,咱们攻占该港,摆出进攻圣地亚哥的姿态,智利人难道能无动于衷?”郭仲牟边说边取过南美洲地图在桌子上摊开,指点着地图上的圣地亚哥道:“这是智利的工业和金融中心,一旦沦陷,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载钊看了他一眼,道:“英军舰队当年沿着长江进攻江宁,损失惨重,大败而归,你该不会是想重蹈覆辙吧?智利陆军虽不如海军,却也不弱,规模也不小,咱们陆战队才多少点兵力?”
郭仲牟道:“咱们陆战队兵力是少,但秘鲁和玻利瓦尔两国兵力不少,咱们协助,突击训练三个月,怎么着也应该有点成效不是,况且,就算是豆腐渣,多了也能撑死老母猪不是?”
对于秘玻两国联军,载钊压根就没抱以希望,实在是战力低下的不堪一提,而且玻利瓦尔陆军中还充斥着大量的印第安人雇佣军,使用的武器居然还是弓弩,在他看来,说是豆腐渣都有些抬举。
至于协助两国建立正规的海陆军,这根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至于突击训练,能有什么效果,就很难说了,队列训练,实弹射击等都是既耗时间又耗弹药的。
见他又不吭声了,郭仲牟道:“秘玻两国陆军战力确实低了些,或许苦战血战攻坚战指靠不上,但胜在兵力多,顺风仗还是能够壮壮声威不是。
再说了,咱们大老远跑来南美一趟,总不至于一枪不发,一炮不放,就此返航罢?下面官兵可是求战心切,都憋足了劲捞取战功......。
另外,智利态度蛮横跋扈,若是不给一点厉害瞧瞧,不说智利,就是秘鲁和玻利瓦尔两国都会对我国心生轻视,不仅是有损国威也有损军威,也会严重损害我国在南美的利益。
校长也应该是综合考虑,才在西北吃紧的情况下依然决定让咱们在南美打一仗。”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下,接着道:“就海军实力而言,我方绝对足以碾压,这一战可说是稳赢不输,差别只在于战果的大小......。”
载钊摆了摆手打住他话头,沉声道:“秘玻两国陆军战力不济,一旦陆战陷入僵持,而智利海军又坚决避战,咱们就将面临进退两难的处境,有可能会陷在这场战争中。
西北是什么情况,咱们现在不清楚,校长的意思很明白,不希望出现两线作战的情况,若是咱们陷在南美,就有可能会影响到国内平定西北。”
顿了顿,他接着道:“回电,明确回复,没有把握速战速决。”
听的这话,郭仲牟急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合着这半天都白说了,“老载,咱不急回电,仔细考虑考虑,如何?咱不能想当然或是先入为主,怎么着也得尝试一下,试探一下智利的反应不是。”
“你急什么?”载钊道:“如此回复,也是要看看国内的态度是不是坚决?”
郭仲牟一愣,“若是不坚决呢?还能不打了不成?”
“我国在南美的利益肯定是要保护的。”载钊不紧不慢的道:“打必然是要打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而且南美这场仗,也必定是咱们东海舰队的,不用担心。”
说着,他指了指电报,“这一战,现在打,咱们没把握,但若是拖上一年,咱们就有十足的把握,马上与秘玻两国联系,突击训练要尽早展开,万一非打不可,咱们也不至于抓瞎。”
郭仲牟有些意外的道:“还有非打不可的可能?”
“很有可能。”载钊点了点头,“冯仁轩出身元奇团练,对于元奇新军的实力,对于校长对西北的重视,都十分清楚,他称王自立,多半是与俄国或者是英国勾结上了。
我想,与英国勾结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是这种情况,咱们这一战就非打不可了,你想想,智利背后若不是有英国人支持,何至于如此嚣张跋扈?”
勾结外敌?郭仲牟呐呐着道:“冯仁轩是校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已是位极人臣,又何必去勾结外敌?”
“应该是被逼的。”载钊不以为意的道:“西北军出现叛乱,他难辞其咎,想保住现有的权势地位,除了反叛,别无他法,这种事情历史上见的多了,大都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