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易知足驻足看人抽烟,严世宽不满的道:“又不是抽大烟,抽叶卷烟也值的你看上几眼?”
叶卷烟?不是雪茄烟?易知足也仔细看了一眼,跟雪茄烟外形差不多,不知这两者有什么区别,或许只是叫法不一样,他边走边问道:“雪茄烟听说过没?”
“你是说外商和洋水手抽的那玩意?”
“嗯,抽雪茄烟的人多不?”
“谁抽那玩意?没钱的抽不起,都抽自个卷的叶卷烟,有钱的抽大烟,谁稀罕那玩意?”
“咱们学抽雪茄烟吧。”
“你又不是没抽过。”严世宽浑不在意的道:“在黄埔你不是尝试过?差点没呛死。”说着他压低声音道:“那玩意有什么好抽的?要不试试大烟?”
易知足板起脸道:“想多活几年就千万别碰大烟,再说了,朝廷禁烟,你是不是觉的兴泰行不够乱,想再添点麻烦?”
“不过随口说说。”严世宽嘀咕道:“十三行也不是没人抽。”
易知足懒的理他,假装没听见,加快了脚步,严世宽紧跟几步,道:“无缘无故,怎的想学抽雪茄烟?”
瞥了他一眼,易知足才道:“抽雪茄有利于跟洋人打交道。”
严世宽有些奇怪的道:“咱们在西关、黄埔与洋水手可没少打交道,干嘛要学抽雪茄?”
“爱抽不抽。”易知足也懒的多解释,他由雪茄烟想到了香烟,没人比他更清楚,香烟市场有多大,利润有多高,流行的速度有多快,香烟有可能是最早最快风靡全世界的商品之一。
他虽然抽烟,却并不熟悉香烟的制造,只知道烟叶要经过发酵处理,而且添加了不同配方的香精,更麻烦的还是卷烟设备,这年头怕是还没发明出来,以手工卷烟,产量实在是有限。
不过,即便再难,卷烟厂也得办,能够延续几百年的暴利生意,怎能放过?只是眼下还不是时机,这得有雄厚的资本做后盾,否则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日上三竿,走走停停,东瞧西看的两人终于到了江边,看到西关老字号——天海阁茶楼的招牌,严世宽长吁了口气,道:“可算是到了,累死我了。”
这家伙整一个话唠,易知足懒的搭理他,径直进了茶楼,小二一脸笑容的迎上来,不及开口,严世宽就道:“二楼临河的位子还有没?”
“有,有,二位老客楼上请。”
天海阁地理位置极好,又靠近十三行街和外商夷馆,不少人在这里一坐就是一上午,赏景、喝茶、谈生意或是交流打探消息,易知足两人穿过一楼大堂,就听的有人提及兴泰行。
两人放慢脚步听了听,原来是总督府对控告兴泰行的禀帖批复下来了,着藩司、臬司、粤海关会同十三行一同清查兴泰行账目,统计欠债的确切数额。
上楼落座,易知足就笑道:“这下令尊可以放心了,二百多万的债务,又长达七八年时间,没有一两个月,怕是查不清楚,若是再东拉西扯,三四个月也未必能查清。”
严世宽殷勤的为他斟了杯茶,才开口道:“三哥可别松懈,分期还款计划还得劳烦三哥尽早拟定出来…….。”
“打住。”易知足赶忙道:“难怪的一大早就巴巴的来请我喝早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先申明,分期还款计划我可没辙。”
“三哥这话就不地道了,俗话说送佛送到西,这送到半路算哪档子事?”
“还真赖上我了?”易知足看着他,道:“我才多大年纪?又不懂商务,令尊敢将如此重要之事寄托在我身上?你少来诳我。”
严世宽一脸讪笑的道:“我爹他们倒没指望你,可我信不过他们,若他们有这等本事,兴泰行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三哥自小就主意多,别人不知道,咱还不清楚?不过以前都是嬉戏胡闹,经此一事,才算是见了三哥的真本色,我如今可只相信三哥。”
“你把我捧上天也是枉然。”易知足笑道:“兴泰行要想令外商主动撤消控诉,这还款年限至少得控制在五六年之内,否则难以令外商满意,这意味着什么?连本带息,一年要还五十万元,这得有多难,你明白吗?”
“明白,当然明白。”严世宽连连点头道:“这不正因为明白,所以才央求三哥您嘛。”
抬眼瞥见小二上早点来了,易知足摆了摆手,道:“算怕了你了,你也别老是呱噪,这事我自会用心琢磨,如今正是外贸旺季,你陪我四处逛逛……。”
“还——四处逛逛?”严世宽愁眉苦脸的道:“坐轿成不?”
“你以为我愿意走路?走马观花能看的到什么东西?”易知足翻了他一眼,道:“还想不想要还款计划了?”
“先吃早点。”严世宽赶紧招呼道。
满满一桌子早点,两人一口气消灭了一大半,这才停歇下来,揩了揩嘴,易知足才接着先前的话头道:“咱们对十三行的商务不甚了解,我最近会比较忙,你抽空将十三行对外贸易的资料整理一份,就近两日就要,还有……。”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商场如战场,咱们首先要做到知彼知己,把十三行所有商行的资料整理一份,要详细一些,籍贯、品级、创办人,发迹史,主要贸易商品,贸易对象,家中子弟情况等等都要。”
这事对严世宽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他爽快的点头道:“三哥放心,保证您满意。”说着,他还不忘奉承一句,“商场如战场,这话精辟!”
易知足一笑起身,道:“茶足饭饱,咱们接着逛?”
还逛?严世宽连忙赔笑道:“三哥方才交办的事情,我得去马上去安排,要不,明儿再陪你接着逛?”
“明儿怕是没时间逛了。”易知足道:“今儿算溜的早,明日必然被他们堵在家里,也罢,我独自溜溜,你明儿一早过来陪他们闲侃。”
出了茶楼,两人分道扬镳,严世宽坐轿子回家,易知足则继续闲逛,永安街、靖远街、同安街,他一条街接一条街的逛,却很少进店铺买东西,跟在他身后的李旺手中就只提着两盒吕宋雪茄。
逛到同文街,看到一家装潢气派的钟表店,易知足眼睛一亮,踱了进去,要说他对这世界最熟悉的东西,怕是莫过于钟表了,前世,他虽然不是钟表收藏爱好者,但却有个修钟表的爷爷。
在他小时候手表流行的时候,他爷爷修手表,后来,电子表、石英钟流行,他爷爷就开始转向修古董钟表,全民收藏热的时候,古董钟表被热捧,他爷爷的生意也随之火爆,在爷爷的熏陶下,他自小就对钟表感兴趣,自然也学的一手好手艺。
店内陈列的钟表并不多,大多是造型精美的座钟,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易知足就象一个走进了糖果店的小孩一样,这个看看,那个看看,件件都爱不释手,当看到玻璃展柜里一溜摆放着的六七款怀表时,一种亲切感扑面而来。
18k金珐琅的、踱金的、珐琅的、玳瑁的、纯银的,款款都精美无比,只看的他两眼放光,一问价格,却是吓了他一跳,贵的上千大洋,最便宜的竟然都在一百大洋之上。
他不由的暗自感慨,怀表这玩意才是真正的奢侈品,要知道,这年头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不过才十来二十个大洋,这得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才能买块怀表?这绝对不是小户人家买得起的。
店里掌柜是察言观色的老手,见对方只问价不吭声,便笑道:“这都是正宗的西洋货,价格是老了点,不过一分钱一分货,绝对是价有所值。”
座钟易知足房间就有,他倒是有心买块怀表,出门在外,没表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不过这价格着实令他有些牙痛,买块便宜的吧,有些掉身价,十三行子弟特别是小商行子弟,尤其不能寒酸,这不是自个脸面的问题,而是关乎商行的脸面。
但买块贵的吧,他确实下不起心,这价格实在是太黑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