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午后都有雷雨来袭,京城的天气变得没有那么闷热,空气中似乎能掐出水儿来。
武科会试的日子渐渐临近,京城对于此的讨论也越来越激烈,直到江州匪患的事陆续地传到了京城,京中上下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江城上,议论得沸沸扬扬。
听说,从江城一带来京的武举人说,江城往京的水路被那伙水匪所封,不少人都不得不该走陆路绕道而行。
听说,江城周边的村落都被水匪扫荡,烧杀掳掠,不留活口,如今方圆十里之内都难见炊烟。
听说,水匪声势越来越浩大,人数已达三四千人,围攻江城,阻断了江城与外界的联系,城中的水粮怕是支撑不了半个月。
听说……
端木纭每天都让紫藤去打听消息,可是越打听就越担心,只能默默地为李廷攸以及江城百姓抄写经书祈福。
又过了好几日,直到六月二十九日,也就是武举前四天,李廷攸终于进京了。
当日下午,李宅的管事嬷嬷就带人送了一车礼来,各种料子、干货、脂粉首饰等等堆了大半屋子。
姐妹俩亲自见了那管事嬷嬷,又问了几句话,赏了红封后,就让对方回去了。
李廷攸平安入京,端木纭心头的巨石总算是落下了。
她饮了口茶后,含笑道:“蓁蓁,幸好攸表哥来得及时,接下来可以好生休息三日,养好了精神再去参加武会试!”
端木绯点了点头,凑趣地说道:“虽说攸表哥这次路上周折了点,又被人当了回‘冤大头’,但是俗话说,否极泰来,想必表哥的运道马上就要来了。”
冤大头?端木纭愣了愣,然后想到了什么,朝四周看了一圈。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映红了西边的天空,如彩锦般的红霞弥漫在空中,映得满室霞光,给那堆了大半屋子的料子染上了一层光晕,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这些料子多是大红大紫,乍一眼颜色鲜艳,再细看就会发现料子的颜色图案早就过时了,怕是几年前的料子了。
还有些红枣桂皮果脯之类的干货也都不是闽州特产,倒是京城常见的那些……
端木纭一下子想明白了,满不在意地说道:“破财消灾,丢了点东西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李廷攸从闽州出发时想必是带着礼的,但江城有匪乱,东西估计都弄丢了,刚才送来的这些个料子、干货多半都是到了京城后,随便铺子买的。李廷攸是男子又是武将世家出身,哪里会懂料子上的事,估计就是随意让掌柜的帮忙挑的,这掌柜的干脆就把陈年卖不出去的料子打包给他了。
紫藤和绿萝在一旁都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什么冤大头、破财消灾?!怎么姑娘们说得每个字都能听懂,连起来就不懂了呢?!
见主子们显然心情不错,绿萝就开口问道:“四姑娘,您和大姑娘到底是说什么,听得奴婢云里雾里的。”
姐妹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噗嗤”地笑了出来,笑声回荡在屋子里,夹杂着端木纭不紧不慢的解释声,笑语盈盈。
随着李廷攸的到来,这些日子湛清院那种紧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姐妹俩商量着亲手做了些点心吩咐张嬷嬷送去了祥云巷,连着两日皆是如此,次日午后,张嬷嬷前脚刚走,后脚端木宪就派了一个婆子来传话,请她们去一趟永禧堂。
这个时候还不到未时,不是晨昏定省的时间,东次间里只有端木宪和贺氏二人。
屋子里静悄悄地,只有茶盅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庭院里郁郁葱葱的枝叶映得满室碧青,午后的时光分外静谧。
姐妹俩行了礼后,端木宪就让她们坐下,也不废话,直接说起了正事:“纭姐儿,绯姐儿,你们李家三表哥抵达京城的事,你们俩都知道了吧?”
“祖父,祖母,昨天下午,李家三表哥就派人来报了平安。”端木纭双手放在膝头,目光清亮,她鬓边戴着一对红石榴珠花,映着少女如玉的脸庞明艳动人,眉宇间英气勃勃。
端木宪点了点头,又道:“今日早朝皇上刚宣了他觐见,这次他在江城守城剿匪有功,皇上对他大为嘉奖。”
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夸了李廷攸是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赞赏之色溢于言表。
皇帝这两年最喜欢用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李廷攸这一次可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要他七月武考成绩不是太糟,定能得到重用!
端木宪心情不错,眉眼舒展,声音明朗,而一旁的贺氏却是面色淡淡,只是径自饮茶。
“祖父,攸表哥既然到了京城,那江城那边现在没事了吧?那些水匪是不是都伏法了?”端木绯关切地问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端木宪。
端木宪点了点头,捋着胡须含笑道:“幸好西山大营的三千援军在关键时刻及时赶到,一举击溃了水匪,解了江城的围城之危。那帮水匪大势已去,只余数百残匪在江城附近流窜逃亡,你们李家表哥要来京赶考,就先行一步从江城赶来京城了。接下来,有封公子率援军守在江城,彻底平乱也是迟早的事……”
端木绯起初还笑吟吟地听着,冷不防从端木宪的口中听到“封公子”顿时双目微瞠,笑意僵在了嘴角。
她急忙拿起茶盅掩饰脸上的异色,暗暗地咽了咽口水:端木宪说的那个封公子,该不会是封炎吧?看来他这次又是领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算算日子也大半月了,自己是不是得再给公主府送些芸豆卷去?端木绯面露纠结之色,樱唇含住茶盅的边缘。
端木宪没多提战况,他捧起茶盅轻啜一口热茶后,就转头对贺氏道:“阿敏,李三公子这次是孤身前来,也没有长辈照料。咱们两家是姻亲,就请他来府里小住些日子。从前两家离得远,不好走动,现在人来了京城,我们也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才是。”
“是,老太爷。”贺氏立刻就应下了,喜怒不形于色。
祖孙几人又说了会话,端木宪就把姐妹俩打发了……
这天傍晚,太阳落下了大半,屋里屋外一片昏黄,游嬷嬷突然来了湛清院。
“大姑娘,四姑娘,下午太夫人给祥云巷那边下了帖子,刚才得了那边的回复,李三少爷说马上要武科会试了,他这几天要养精蓄锐,只能婉拒太夫人的好意了。”
端木纭应了一声,客套地寒暄了一句:“烦扰游嬷嬷了。”
游嬷嬷办完了差事,就立刻告辞了。
端木绯半垂眼帘,若有所思地看着裙缘露出的一对彩蝶绣花鞋头,耳边传来端木纭爽利的声音:“攸表哥待在祥云巷静心备考也好……”
尚书府内毕竟人多嘴杂,李廷攸要是住进来,难免多出一些不必要的应酬,还不如在祥云巷清净点。
“姐姐说得是。”端木绯闪着亮闪闪的眼睛,附和道,“这个时候,搬来搬去劳心劳力,攸表哥还不如多点时间好好养精蓄锐。”
端木绯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是觉得李廷攸的行事有些不对劲。
端木家和李家相隔千里,多年不曾往来,哪怕李家心里再不待见端木家,贺氏作为长辈都已经亲自下了帖子,李廷攸身为晚辈就算不小住,怎么也得来一趟给端木宪和贺氏请个安才对。
若是两家真已到了撕破脸的地步,李廷攸也不会特意派人给她们姐妹送礼……
难道说,李廷攸那边出了什么事?
端木绯眸光微凝,叹息:只可惜,自己手上无人可用,还是得尽快调教些人出来才行。
“姐姐,上次求的平安符晚些让李嬷嬷送去吧……”
姐妹俩正说着话,张嬷嬷进来了,亲自给两位姑娘捧来了金丝蜜枣羹。
看着她俩有商有量的样子,张嬷嬷不由露出欣慰之色,心里唏嘘地暗道:许是老天爷保佑,两位姑娘是否极泰来了,自杨合庄的那一劫后,四姑娘就像是开了心窍一般……以后两位姑娘互相帮扶着,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想着,张嬷嬷眼眶一酸,心中一阵起伏。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笑道:“大姑娘,四姑娘,快吃点金丝蜜枣羹吧。”
金丝蜜枣羹以金丝琥珀蜜枣小火熬煮而成,那颗颗琥珀般的蜜枣炖得酥软,汤水中金丝缕缕,香甜透心。
端木绯忍不住吃了大半碗甜蜜蜜的金丝蜜枣羹,然后笑吟吟地随口问道:“张嬷嬷,那几个新来的丫鬟教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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